“能保住一位真正心系苍生的天神,我也算间接为三界略尽绵薄,值了。”敖寸心舒朗一笑,眸中有什么晶莹的东西熠熠闪光,“虽然我不忍心让他觉得亏欠于我,但他那个人重情重义,从今往后必定永远念着我的好处,不会再怪我从前娇嗔任性。如此想来,我得以长长久久住在他心里,也不枉余生做个禁足西海的庶人了。”“什……”阿珠当场就听傻了。“我常笑敖烈念佛念得神叨,心里还是认同他的道理的。《地藏经》云,‘舍一得万报’,我求仁得仁,只该欢喜才是。”“公主,您说清楚啊,什么禁足,什么庶人?”“嘘……你听……”敖寸心竖起食指贴在唇上。阿珠静了静,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只有海水涌动的微声和游鱼吐泡的细响。“阿珠,是谁在说话?”阿珠瞧着她那认真分辨着什么的神情,吓得差点哭出来,“您上天一趟到底发生什么了?哪怕遇上天大的事也定有法子解决,您可得想开点儿啊……”敖寸心方才分明听见一个危寒如雪岭的声音,那声音说着什么“那是如来之辈编出来的鬼话”,便问道:“是谁在说话?”她茫然四顾,除了一个阿珠,哪里还有什么人。“是谁,可否现身一见?”“现身?”那声音暗含沉沉的冷笑,淡漠得如同荒蛮遍野,“按你们笃信的所谓佛法,身不过是个法相,法相万般变化,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敖寸心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目光鬼使神差地往下移去,紧紧盯住脚下的泥土,挥手击出一道法力,刨开一个足足两尺见深的小坑,又转动指尖将小坑下的软泥遥摄拂开,只见露出一个不足寸宽的裂隙,裂隙之内隐有暗紫幽光息息慢闪,仿佛魅惑的漩涡,不知潜伏着什么魑魅魍魉。阿珠骇然变色,“下、下面是什么鬼东西!”灭世黑莲十八万年前,西牛贺洲佛法昌盛,当时的世尊叫做优婆罗陀。一日,世尊传见大弟子,命其到南部沙罗门的领地传布佛教。大弟子发愿证明佛门无不可度化之人,以身度化了城中一位最为□□的□□。后来大弟子遭沙罗门大祭司囚禁,那女子为救他而献身大祭司,自觉无颜再见大弟子,遂举刀自刎。大弟子重获自由,忍痛将女子的尸首带回西牛贺洲,面见世尊复命。世尊高坐于莲台,听大弟子述说全部经过,在听到大弟子与□□□□时,当场大发雷霆:“你身为菩萨,竟胆敢破戒与□□交合,罪大恶极!”大弟子曰:“密宗有以欲制欲之诲,《华严经》亦载‘先以欲勾之,后令入佛智’,弟子……”不论大弟子如何解释,世尊总不予宽恕,斥责他为佛门败类、淫邪之徒,宣布将其逐出佛门。“佛门败类?”大弟子怒不可遏,从地上抱起女子,一袭白衣如同松烟入水,绽放出一朵墨色莲花,迅速蔓延成一色压抑暴虐的漆黑。他抬起头,发出一声低吼:“从今以后,我绝不再是佛门弟子!优婆罗陀,我会让你的徒子徒孙们以百倍的代价来偿还你对我和她的侮辱!”……一片晃晃刺目的白里,黑衣僧人青丝垂落,负手而立。敖寸心感到脸颊冰凉刺痛,抬手一抹,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流下了泪水。“大僧,那位白衣弟子……就是您吗?”黑衣僧人没有什么表情,波澜不惊地反问:“你都看见了?”敖寸心微微点头,“大僧也是执念深重之人。”一阵冷冷的长笑从他胸腔里响起,“痴儿,你自以为有如来舍身饲虎的觉悟,委屈了自己又成全了谁?你成全的是九五尊座上的张百忍!百年后,千年后,万年后,六界之内有谁还会记得你用整个余生换来的一点妥协?”“小仙看不破万年后的未来,只知今日所为上无愧于苍茫天地,下无愧于百姓香火,正心、正意、正行,已经足矣。至于那些已经错过的,就留在今日之前吧。”黑衣僧人深不为然,“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为宙,只要天地未覆、时间不止,就不算错过。‘我执’无罪,你大可以顺从己意、追求所想。”“大僧本是佛家弟子,为了一己执念而背门出教,这是大僧的选择。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玉帝圣意偶有武断之处不假,但小仙却不能因为顶了一桩罪过就逆天造反。既然服了罪,小仙与意中难舍之人也就再无‘以后’了。”黑衣僧人闻言仰天大笑,那笑里颇有几分撼天动地的凄然,又仿佛裹挟着金戈铁马的杀伐血腥,“听听,又是可笑的规矩,又是荒唐的戒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