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抬头望去,浓云疾速翻滚聚集,整个天空仿佛燃起墨色火焰,地上的树木疯狂摇摆。伴着一阵破天巨响,花满楼天井射出一道丈宽的暗紫光束,直插云霄,厚重浓云绕着光柱缓慢旋转,化为漩涡。街上的人们纷纷驻足,原地合十双掌,神情虔诚,似是见惯了。一只沙土聚成的大手从漩涡的中心徐徐伸出,形作拈花,停在花满楼上方。金光飞绕中,只见头戴幕离的少女飘身而起,裙摆翻飞,稳稳落于巨掌食指之上,随之没入浓云。浓云之中,当先一人的黑色衣袍在风中狂舞,身后立有百十僧人欠身恭迎。“云瑶,辛苦了。”少女示意众僧启程,隔着幕离笑了笑,“哥,刘沉香基本搞定了。”“他吃了黑莲?”黑袍有些不信。“还没给他吃,这事急不得。你知道吗,有些人的叛逆就写在脸上,连同对玉帝的不忿一览无余,根本不用试探。”天上风大,云行又快,黑袍拉起斗篷展臂将凤云瑶裹在臂弯里,“一切依你,但为兄还是提醒一句,当年杨戬选了他当靶子改天条,肯定是有道理的。刘沉香其人没那么简单,你还是留神些。”幕离下看不清凤云瑶的神情,听得她娇哼一声算是应了,似乎心情很好。旧事谜底地面风停云散,一切恢复如常。沉香不由感慨:“起初哪里想得到,这小丫头片子的‘家业’竟是偌大一个鄯城。”敖寸心见她果真去了,想起那句“信了杨戬的邪”,便道:“她虽无城主之名,却拥城主之实。凡间上到皇帝、下到知县,无一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云瑶平素里却能与百姓融为一体,百姓对她的敬爱半点没少,这就是众生平等。”“杨戬以为,真正的平等,不在于面上免去俯首朝拜。”“我知道你们神妖殊途,你看不惯她,看不惯他们。立场不同罢了,我不与你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些立场,本来就是错的,而神与妖的差异,也不仅仅是血统之别而已。”沉香闻言,飞快地抬眸望了一眼杨戬,没有说话,眉心却微微蹙起。“现在你的云瑶妹妹已离开鄯城,看样子是出远门呢。”杨戬提醒她道。沉香一向机灵得紧,虽不知他们此前的对话,但这一句的潜台词却听得明白,忙道:“敖姨母,沉香知道您四海为家自由惯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太平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不知可否赏脸到我舅舅的道场灌江口小住?一则避避风头,二则,我娘说与您倾盖如故,很想与您闲叙呢。”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还不答应,便是一连驳了杨戬、杨婵、沉香三人的面子。敖寸心暗暗佩服沉香的俐齿伶牙,心下自思:云瑶妹妹走了,我一个人待在这关外小城也没意思,何况她曾说,我本是不能出娑婆谷的,万一在外乱转时碰见了不该碰见的人,云瑶妹妹也难再救我第二次。沉香他们都是名门正派,应信得过,不如承了这番美意,一边想法查出自己的身世,一边为日后慢慢打算。“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其实我敬仰沉香小友的武艺很久了,借着这次叨扰的机会,可要向你讨教几招。”直到很久之后,敖寸心才终于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那就是当着杨戬的面不要瞎说场面话,否则十之五六都会掉进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里。只听杨戬顺势道:“正是。沉香,敖姑娘体内有股邪力,你的内功心法与世尊如来乃是一脉,便助她压制黑莲邪气。另外……”他淡淡笑着,看向敖寸心,明眸中好似碧水涟漪,“世道艰舛,掌握些擒拿之法防身十分必要。”敖寸心原有增进武功之意,但因听说过沉香是斗战胜佛的高徒,顿觉自己上了贼船,撇嘴道:“我可不想学猴拳。”谁说孙悟空是练猴拳的?杨戬瞥了瞥沉香那仿佛吃了苍蝇的脸色,道:“记得以后不要当着孙猴子的面说这句话,我是为你好。我回去后会考你,及格了才放心让你走。”敖寸心不知这是拉响持久战的信号,认真脸问:“学到什么程度算及格?”“到时我说了算。”杨戬那副平静含威的神情看在敖寸心眼中分明是“蛮横无理”,她又不好当面跳脚,忽而体会到市井糙汉口中脏话的精辟之处,忍不住小小声嘀咕:“你奶奶的……”“你说什么?”杨戬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说……小姑奶奶……”“小姑奶奶怎么了?”“她……服了你了……”由沉香带敖寸心回蜀中,杨戬则驾上云头往天廷极西处的瑶池赶去,心下仍自纳闷。当日王母下凡时,玉帝为表心意,亲自下命将瑶池封闭,以待娘娘归来,此番召他瑶池面圣,委实匪夷所思;再者,传谕自有值官,若遇大事,也是由太白金星传旨,断无令哪吒草草带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