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商容霍然起身,冷冷地说:“殷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殷破败到这时候,终于不笑了。他盯着上首的商容,神色阴沉,目光闪烁,像一条盯住猎物的毒蛇,厉声质问道:
“老师,学生还没有问您,您违抗圣旨,收容这两名叛逆,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您是觉得,自己以丞相之位功成身退,劳苦功高,就可以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吗?!”
两旁的仆役全都变了脸色。
商容还是那一身简朴的蓝布白衣,双手拢在袖中,合于身前,注视着殷破败,也不见他如何动怒,忽然就生出来一种迫人的威势来。
仿佛那个当朝权臣的影子,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他沉着声音,一字一字地说:“二位殿下乃是陛下亲生血骨,何来叛逆之说?殷破败,倒是你,食君之禄,却在这里对着天家后人妄动刀兵,又有何忠义可言?!”
殷破败听到这里,“哈”地一声,冷笑着,指向场中的周白:“我抓错了人?丞相,你倒是问问你忠心耿耿的这位殿下,问问他,都做过一些什么事!皇后刺驾谋反已经是大逆不道,他,还有殷郊太子两位殿下,好威风,好血性哪,真是英雄出少年,也不问缘由,提着剑就要去杀陛下,为母报仇呢!”
他说了到这里,忽然拔高了声调,“——身为人臣,身为人子,竟然犯上作乱,弑君弑父,您说,我是不是抓错了人?!”
随着话音落下,更多的黑甲军士从他身后涌了进来,手持兵器,分列两旁,把整座侧厅都包围住了。
商容却没有丝毫惊慌的神色,在这些黑甲军士的包围之中,反而向前进了一步,淡淡说道:“那么,依你看来,如果两位殿下不为皇后伸冤,乖乖地束手就擒,陛下想必就会放过他们了,是吗?”
殷破败一窒,“你——”
商容淡淡道:“究竟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荣华富贵,你自己清楚。”
“荣华富贵?”殷破败扬起头,长笑了一声,“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治军如此,治国也如此,有什么好说?我为陛下效力,得陛下赏赐,加官进爵,有何不可?老师,我看您才是糊涂了,放着好端端的丞相不做,非要去搞什么辞官归隐,还以为天下人都能跟您一样,才是可笑!”
商府的管家原本正在一旁服侍商容用膳,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来,指着殷破败的鼻子骂道:
“好啊,殷将军,你当年青云直上,还是靠的我家老爷提携——我家老爷一辈子清正廉洁,光明坦荡,就只有一桩错事,就是收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做学生!”
他骂得难听,满堂军士却无动于衷。
殷破败也不理他,反而看向商容,又问:“大殿下在哪里?”
商容袖着手,淡淡道:“我如何知道?”
殷破败也没有追问,又从剩下的商府仆从脸上一一看过去。仆从们人人脸色愤恨,有的还握紧了拳,恶狠狠地盯着他,当然是没有人肯出来答话的。
他最后看向周白,周白虽然既惊慌又困惑,却把嘴闭得紧紧的。
“——很好,很好。”殷破败环视他们,慢慢地说:“看来,抗旨不遵,包庇叛逆这个罪名,老师是准备笑纳了?”
商容淡淡地道:“大殿下人在哪里,是你领的公务,你自己去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了?二殿下确实是在我府上的,既然是奉旨查办,你自去护送殿下回京就是。”
殷破败盯着自己的老师,仿佛是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破绽来。
“好,我自己去查!”他忽然扬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过头,向着自己带来的军士,高声下令道:“——来人!丞相有令,即刻搜查府上!都给我搜仔细了,一个也不许放过!”
他刚说完,军士们还没来得及行动,一旁的管家就已经勃然大怒:“你敢!”
众军士都转过头,兵器在地上拖拉出刺耳的响声。
管家追随商容多年,也是见过世面的,当然不会被这个场面吓住,挺直了腰,大声道:“我家老爷官拜太师,当朝丞相,岂是容你说搜就搜的?!”
厅堂里一静。
随后,殷破败扭过头,向他笑道:“官拜太师?当朝丞相?若是我记得不错,老师已经自己辞官了吧?还哪里来的丞相,哪里来的太师?”
说着,毫无惋惜之意地摇了摇头,“可惜呀,若不是老师不肯和我们这些人‘同流合污’,自己辞了官,单凭我手下这么几个人,又哪里能进到老师府里来,站在这堂上,与老师说话?可惜老师半生荣华富贵,到现在,也只剩下一介布衣,平民白身,若是还想和当初一般,摆起来丞相的架子,只怕也是不成的了……”
说到这里,话音猛地一转,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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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珂希听到殷破败问起自己,想都没想,一转头就往外跑。
还没跑出几步,一个仆人疾步上前来,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殿下,请随我来。”
孟珂希一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仆人拽着手腕飞跑了出去,七弯八拐地,一口气冲过好几道门,古代的府邸结构复杂,孟珂希没头苍蝇似地,跟着那个仆人到处乱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闯到哪里去了,跑了好一阵子,这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孟珂希扶着膝盖喘粗气,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望,没看到有人追上来,也没有听见穿着盔甲的沉重脚步声,这才稍微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