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闲悠然回礼,又将方才所言择其精简说了一通,只见舒鹤渐渐蹙起眉头,低声道:
“按着陆大哥的意思,莫非曲十娘缺了去的那一臂,是因着这位相国而起?”
陆闲笑着偏过头:
“哦?听着姑娘似乎对柳相国大名,有所耳闻。”
舒鹤笑而不语。
舒夫人难得提起外人之事,为人和善,璃山呆了许多年,不见有人与她起过分毫争执。
惟独柳云添其人,一日镖局中人无意提起,遭了舒夫人指摘。
事后,她很是自责,自陈柳云添乃生平宿仇,大有今生你死我活之势。
因此,舒鹤便记下了柳云添其人。
只可惜璃山地处闭塞,说起来,连今上是何等样貌,舒鹤亦是一无所知。
晏竹忽然间扭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舒鹤。
借着袍袖遮挡,他轻轻地握住舒鹤的手。
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做,但似乎只是这样,便能让他心中得出些许安慰来。
舒鹤感觉到他的动作,并不抗拒,想起他曾经所坦白过的旧事,心中莫名生出了些许怜悯。
莫非他曾经的过往种种,亦是因柳相国而起?
“柳云添其人,堪称当世千年不得一见,经天纬地的栋梁奇才。前朝由末帝亲授之状元郎,只可惜犯了皇亲国戚的忌讳,遭了罢官免职。”
“柳云添自然不服,誓死建功立业,封侯成爵。可惜走了歪路,被前朝丞相抓了个现行,再度贬谪。后来柳云添便投了梁军,挂军师之名,进犯大梁。”
“在其授意之下,前朝丞相蒙冤入狱,似是含恨而终。”
“再后来,尽管他有意避免杀孽,惟恐报应波及自身。可手下之人为了有意讨好,前朝京城惨遭血洗,皇宫成了血流漂杵之地,后来宫城旧址,便成了如今的祭天坛。”
听到这里,晏竹扭过头,冷着脸并不与陆闲对视。
陆闲对他的抗拒之意视而不见,继续道:
“大梁立国后,柳云添之胞妹,被柳云添这个做哥哥的,亲手献入宫中为人妃妾。柳云添则承蒙妹妹的面子,位及一朝相国,一时间风头无两。”
“只可怜那柳家小娘子,却是三年后在宫中暴毙而亡,恰是十八芳华,真真是令人惋惜不已。”
舒鹤对此闻所未闻,不由得想起易觉瑜带来的消息。
若非他及时提醒自己,恐怕等她无知无觉到了金陵,被送入相国府,应是同样的结局。
这便是天下千千万万女娘之宿命。
又如梧桐关内,惨死于刀下的元娘……
或许如神算子所说,有朝一日,她亦能改变如今无解之死局,于几分掐算中窥得天机之意。
“可时至彼时,柳云添权倾朝野,只余昔日死敌,仰仗着族亲在后宫颇有威望,政事上处处隐约压了他一头去。”
易觉瑜淡然一笑:
“所以,他便从民间广招美人,让柳家认了义亲,送入宫中,成了今日一国之母。”
陆闲笑着接道:
“谷主所言极是。”
“柳云添的义妹连着三年生了二子,便成了今日国母,一朝皇后,柳家自此成了京中不可忽视的名门望族。”
舒鹤垂眸一笑,轻声道:
“无人在意那女娘如何,便全在意她如何为柳家铺开了一方前程。”
“女娘如同他人随意买卖之物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易觉瑜柔声笑了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场众人除却舒鹤皆是男子,虽说晏竹此时做着女娘打扮,但归根究底,亦不能同女子感同身受。
他亲眼看过德才兼备如祝薇若,亦会因女娘之身遭人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