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茵堂正打算跟着走,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怎么?为了在边关的利益,连底线都不要了吗?”
孟茵堂本没打算理会,但章汝台接着道:“韩钦若死前都还记挂着你,你真是,一点也不配。”
孟茵堂冷笑一声,收回要走的脚:“你能不能动点脑子,你们俩现在在边关单枪匹马,如何自保?一来就将人家翻个底朝天,日后还如何立足?”
“不破不立,况且如今非常时期,缺了那支精锐,我们的仗还怎么打?”
孟茵堂没再和他争执,快步走出了营帐。
回到帐中时阿影正在烧热水,满屋的热气一蒸,把孟茵堂身上的雪蒸化,竟然周身起了一圈烟雾。
孟茵堂缩在浴盆里,阿影正给她舀水:“姑娘今日回来的倒早,我还以为今日事忙,要迟些回来呢,您瞧,这水也不太热……姑娘您怎么哭了?”
她舀水的手一顿,不知为何,孟茵堂的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
孟茵堂怔怔地看向她:“阿影,你说,当年我做错了什么,要上到京城。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他们对我有这样大的敌意。”
阿影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顺着她的话轻声道:“小姐自然是没错的,莫不是别人误会了吧?”
孟茵堂一时没回话,屋子里尤其安静,只剩下阿影不停的舀水声。
一直到孟茵堂绞干了头发,心里还是不平静。
若说前几天她还觉得章汝台只是变了性格,现在看来着实是有些奇怪了。
韩钦若如何会死,韩钦若的死与她有没有关系,章汝台又为何性子大变。
这背后好似织成了一张大网,她身处网中,逃不出去,网却越缩越紧。要将她绑的喘不过气来。
忽然角落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孟茵堂警觉起来:“是谁?”
“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孟茵堂却一下子听出来了。
来的人是沈席舟。
夜里帐中的烛火已经熄灭,但他也没走进,就远远地在书桌那边说话:“你今日在帐中,为何要帮范副将说话?”
若说对着章汝台的疑问,孟茵堂只是觉得他可笑可悲,但沈席舟这话一出来,她心里莫名觉得异常悲哀。
“你要是不懂,也没必要来我这里问了。”
“我正是懂了才问的,你为什么要替我考虑这么多?如果你直接说了他的军队,你倒是可以直接脱身走人,但我在这里没法走,可以被报复的机会就太多了。”
黑夜里孟茵堂看不清沈席舟脸上的神色,但听他语气,只觉得沈席舟的话轻飘飘如棉絮,填补上她心里的虚空。
她这才坐起身,往沈席舟的方向看去:“今天章汝台说钦若死了?钦若怎么会死?”
好半晌,黑夜里传来沈席舟的声音:“这件事原是我错了,当年不应该让他们二人独自上路,结果被旧党认出,惨遭毒手。”
孟茵堂本已经有所预料,但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仍是遭到重击:“章汝台不是功夫很好吗?那钦若如何会惨遭毒手?”
“我也不知,只在最后回去时见到了钦若的尸首。不过听说她死前说她很对不起你,抢走了你的父亲。她说她很喜欢你,要是真有你这样一个姐姐就好了……”
孟茵堂忽然就明白了章汝台为何气恼——韩钦如如此想着她,她这几年却待在扬州,对京城的事一无所知。
他在气她的逃避。
孟茵堂忽然很想知道沈席舟的想法,她带了点小心翼翼,问道:“我参与了党争之变,甚至参与了其中的核心部分,但我这五年躲在扬州,是真的做错了吗?”
沈席舟的声音却好似清风,抚平了她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只是一种选择罢了,这两种选择无所谓好坏,只各有所得所缺罢了。有些事谁也无法预知的。”
沈席舟说完这句,床上忽然传来一声啜泣声。那哭声极为压抑,断断续续,听得人揪心。
他往床的方向走了两步,轻声问道:“孟茵堂,你没事吧?”
哭声似乎断了一下,继而变得大了一些,仿佛要将这五年心中对自己的质疑,对朝中的担忧一并哭出来。
良久,孟茵堂带着鼻音的声音传来:“今天多谢你了,夜已经深了,你先回去吧,我明日会找章汝台好好谈谈的。”
时隔五年,她终于感到自己情绪有一丝上昂的趋势:“选择虽然无所谓好坏,但我心里自然是有我的标准。有些事,我不能说没错。”
她本以为沈席舟会就此回去,但出乎意料的,她听见沈席舟一声长长的叹息:“你的标准太高,别把自己压的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