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您尝尝这个。”
黑市嘉百购物中心的总经理双手捧着通体白色的茶杯，轻轻搁到方雅云面前的小桌上。
“听闻太太您爱茶，怕您喝不惯我们这儿的毛峰，我昨晚特意找人求来了这么一小罐凤凰单丛，您尝尝，看喝不喝得惯。”
时间刚进入十月，举国上下陷进了红色的海洋，黑市的温度和这股热情唱着反调，明明是正午，温度却只有12度。
一身及踝长风衣的方雅云坐在办公室里，沉默地看着这里的领导层和基层忙前忙后。
华北的效益已经下降了很多年，黑市毛利下降的劲头在整个华北都是首当其冲。
和李坤的办公室不同，这位店铺总经理没有单独的办公室，或者说，曾经是有的。但现在最里面那间小办公室已经变成了物料仓库。店内货物卖不出去，又必须随着季节进新品，原本的仓库都不够用，办公区都快变成品牌们的储藏区。
方雅云坐在一群跑来跑去的员工堆里，看着老实憨厚乡音浓重的总经理小心翼翼地把茶杯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坐吧。”方雅云垂眸。
“唉唉。”总经理应着，坐到了方雅云对面的折叠椅上。
还没等他开口向领导汇报工作情况，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年轻男人抱着一摞文件，带着一身的寒气，大步流星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总！MU那边又把合同给打回来了！”
上一秒还面容憨厚的王总经理，下一秒就拉下一张脸对宫绍辉皱眉：“没看我这儿有客人吗！”
宫绍辉脚步一顿，和方雅云对上视线，悻悻地低下头，抱着满怀的资料，低头哈腰往后撤。走到最靠近门边的办公桌，放下手里的东西，和屏幕后的同事聊了起来，说话间时不时伸脖偷眼看着方雅云的方向。
这还是方雅云第一次在嘉百获得权力后，来到北方的店铺。她在金玉之中待惯了，这里的一切都不像是“嘉百”，令她陌生。
王总经理的汇报就在这一团乱糟糟的背景音里开始了，她没听进去，忘记让他去外面找个清净的地方再谈事。她感觉自己的心从没有过这么冷，这么不安。
宫绍辉看了眼手机，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把王总刚刚的训斥抛在脑后，又一次大步流星冲到正在飞唾沫星子的领导身后：“王总，有位方先生在楼下，说是有事要找李太太。”
“什么方不方先生先生的，我还圆先生呢，刚说完你，这一会儿就忘了，没看到……”王总经理还要教训下属不懂事，就被方雅云打断。
“行了。”方雅云轻笑一声，她大哥的这位儿子可真会乘胜追击。
她从磨破了许多片皮的沙发上起身，陈旧的沙发发出尴尬的吱呀声响。黑市嘉百被萧瑟的秋风包围，她从四季如夏的南方跑来这片冻土，没成想，自己最后的一点心火居然会熄灭在这里。
“你们忙，不用送了。”
方雅云在两位助理的簇拥下离开，一办公室的员工渐渐停下手中的工作，眼睛齐刷刷地盯向王总。
王总靠在办公室门口往电梯那边看，等确认电梯的数字不再有变化后，才转回头，被众人炙热的目光吓了一跳。
“IWC！”他摸着自己的胸口。
宫绍辉嘿嘿笑着把方雅云未碰过的茶水端到王总面前：“领导顺顺气，咱们今天没给您掉链子吧。”
王总接过来尽数饮下，又将口中几根茶叶吐回去：“挺好挺好，看她这个样子，沈总应该会满意的。值班人员留下，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吧。”
黑市的经济虽然是华国垫底，但他们嘉百这几年在沈立钧的带领下，有了逐步回温的趋势，更别提今年新接了建城和金珠两家的独家项目。虽然才刚到十月，但王总敢保证他们今年的毛利一定会超额达标。
乔成林和沈立钧通了气，他们一致认为在乔董这碰了壁的方雅云会继续攻克华北，只不过接下来会以各店为单位，试图逐个击破。比如利用股份之类的诱饵，引诱各店背叛沈立钧，为她所用。
沈立钧在集团扎根的时间和深度还远不及方雅云，他和各店之间的利益关系并不是十分牢固，如果方雅云真的要用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沈立钧就会陷入被动。
前提是沈立钧没有抓到各店的痛处。
姚依柠在用ai系统分析整个华北各店的销售时，发现结论和预测始终存在偏差。她不得其解，沈立钧却清楚，这是各店为了应对毛利考核任务，在攒销售。
攒销售是总部严令禁止的操作，沈立钧便利用了这点，向几位店铺总经理透露方雅云到访很可能是为了整治攒销售的不良风气的消息，这才有了王总今天闹出来的一出戏。
主动掌控话语权，引导方雅云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静等到“沈立钧的人”把方雅云请走，“救”他们一命。
宫绍辉接过王总手中的茶杯，擎着笑脸去了茶水间。黑市的攒销售行为算是华北各店中数一数二严重的，这场作戏后，王总的警惕心说不定会有所下降，行事也会大胆起来，他抓把柄自然也就方便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