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天的伤口已经干涸,床榻之上,踏板上,纱帐,屏风上喷溅的血液也凝结成块。顾斐无法想象丸子遭遇了怎样的残杀。
在思索不出结果之后,他开始怪罪起所有人。
为何出事之时禁卫们就跟死了一样没有动静?沧月呢?为何他没有挡在陛下身前,他去哪儿了?上官柔呢,身为禁卫军统领,至今没路面,她难道是死了!
细想之下,顾斐觉得所有人都有嫌疑。这不像是刺杀,更像是一场蓄意谋划的篡位。
“顾大人,顾大人你清醒一点。”有人眼睛已经哭肿了。
一代明君英年早逝,大业未成,大功折戟,一个开元盛世夭折于扬帆之时,还有比这更叫人绝望的么?近臣们跪在床榻之下,心中悲痛难忍。抬头又看顾斐眉宇尽是暴戾之气隐约有些疯魔的样子,心中又惊又怕。
陛下才出事,外头还一团乱。若是顾大人也刺激疯了,这可如何是好!
英明神武的陛下遇刺身亡,他们也悲痛也难过。但此情此景并非沉浸在悲痛中的时候,一会儿二公主三王爷四公主到来,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此时一个个的尽力克制住悲痛的心情,劝解顾斐道,“还请顾大人放下陛下。再过不久人公主王爷们就都要赶过来,若是看到您这般拥着陛下,怕是会惹出大乱子……”
“惹乱子?”顾斐明明没流一滴眼泪,但那神情却比流泪更绝望。
他忽然冷笑一声,素来端方沉静的一张脸,露出了扭曲的疯狂之色,隐约有嗜血之意:“陛下都不在了,我还怕什么惹乱子?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惹出什么乱子!是觉得一朝阴谋得逞,便能小人当道,霸占陛下的天下么?!”
“顾大人慎言!!”顾斐口出诛心之言,差点没把地上跪着的近臣吓死。
他们慌忙扑上来捂住顾斐的嘴,脸色煞白:“您可知您方才说得什么话!要是被旁人听见了,您可知是何后果?顾大人这是不想活,追随陛下而去吗!”
若是可以,顾斐也不介意追随而去。
他如画的眉眼里尽是恨色,低头看着双目紧闭的丸子,眼睛充了血。陛下之仇,不共戴天。没能将背后弑君之人亲手斩杀,他过不去这个坎儿。
约莫一刻钟,门外传来动静,是凤氏子孙到了。
凰临建朝为期尚短,又是女子为帝,凤氏一族的子嗣不似大家族丰茂。更令人头疼的是,皇夫人选虽定,但尚未过门,并不算正经后宫主事之人。况且高冉人在京中,不在此地,便是牵强附会也鞭长莫及。
兼之凤九天膝下无子,后宫佳丽散尽,细算下来,竟然一个正经主子都没有。
唯一算得上沾点关系的,是丸子当众承诺给予皇妃之位的顾斐。
他在丸子这里是过了明路的。两人之间虽正式的册封未定,但板上钉钉的计入皇家玉牒的皇妃之位,是属于顾斐。兼之两人这段时日形影不离。顾斐更是堂而皇之地出入陛下寝宫,由他主事,勉强也无异议。
凤氏子孙一抵达殿外,便被禁卫拿下。
且不管外头如何喧嚣叫屈,顾斐在没能排除他人嫌隙之前,所有人都要审。
这番举动,立即引起了强烈的抗议。不过托了丸子建立起中央集权制度的福,女皇陛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除女皇以外,这些凤氏子孙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势力。作为丸子身边最受宠爱的近臣,顾斐疯起来,谁也拦不住他。
如今凤九天遇刺身亡,英年早逝,所有事宜未有决断。
三位凤氏子孙慢了一步,也在后脚抵达殿外。三人跟其他宗室不同,顾斐再疯,也不敢拿下他们三人,只是将三人困在偏殿,不允许轻易走动。凤轻语因心虚,来了便寻了椅子坐下一直不曾开口说话。二公主和三王爷在此事上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急切。
似乎都清楚凤九天一死,皇位空置。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举行国丧之前,册立新君是第一要务。不管有多少困难在前,属于他们的机会来了。
往日二公主淡泊,三王爷纨绔,似乎对权势毫无贪恋之心。但事实就是,普天之下,又有谁当真对主掌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无动于衷?若非自小被母皇打压,不可逾越,他们谁会甘心屈居人下,任人宰割?
淡泊的甚至有些懦弱的二公主都一改往日不争不抢的态度,当众与三王爷争执起来。两人当着众臣,为谁更有资格继任大统争得面红耳赤。
这一争执,他们才觉出二公主竟有如此出色的口才,驳斥的三王爷哑口无言。
顾斐在殿中听得连连冷笑,陛下尸骨未寒。这些人就耐不住,暴露出野心来。实在让人无法不怀疑,陛下出事,与这些人脱不开关系。心中鼓噪着暴戾,顾斐的眼睛越来越红。如今看谁都像是行凶之人,只恨不得一剑将外头的人给杀干净。
女皇遇刺身亡的消息在京中传开。出乎意料的,竟举国齐哀。
往日唾骂女皇荒淫无耻的百姓们,并非出于畏惧,而是当真觉得天塌下来的伤心。
女皇陛下这几年一举一动,为天下百姓做了多少事实,他们有目共睹。如今贤明强势的女皇一朝驾崩,新皇继位,可还会站在平头百姓的立场延续陛下的改制?若继位的是个昏君,他们才得的好日子是不是就一去不复返?
百姓们哀痛着爱民如子的女皇竟遭奸人所害,更家惶然着没有定性的未来。
且不论百姓们为丸子遇刺伤心欲绝,就说沈清秋在得知丸子出事,都顾不上自己那架不离身的凤尾琴,牵一匹快马便往京郊行宫狂奔而来。
他速度非常快,甚至比顾战来得更快。
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明明行宫内外被层层把手,他却仿若无人之境,成功突破重围进到了丸子寝宫的晋阳宫。
顾斐已经疯了。正大批大批地抓人审问,不吃不喝地搜找可疑之人。大批大批带血的人从地牢里抬出去,血色和恐怖充斥着正片行宫。顾斐如今已经不是端方君子,更像是一张绷紧了的长弓,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想要杀人嗜血的戾气。
原本想借着女皇身亡上位的二公主三王爷和想借机掏出禅位诏书的凤轻语,皆被顾斐凌厉的手段所摄,一时间失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