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阿离吗?”徐姨娘奇怪地笑道,“怎么回事,不认识了?”刘姨娘也凑过脑袋来,确认道,“是直跟在茂哥儿身边的阿离呀。”
明锦蹙了眉,扭过身来,苏奈也跟着她看,这丫鬟大概十四五岁年纪,身黄裙,白袜布鞋,正拿脚尖在地上无趣地画圈。双眼睛圆溜溜的,转来转去,转得正对上苏奈的视线,似乎吃了惊,低头避过她的打量。
‘姊姊,她是谁呀,我怎么以前没见过她?’
若说是孙茂的贴身丫鬟,上次她在回廊里差点把孙茂剜了心,这没瞧见她呀?
明锦嘴角勾起,古怪地笑道:‘别说是你,我嫁到孙府五年了,我也从没见过她……’
苏奈的狐毛炸了下,浑身冷飕飕的,立马抱住明锦的胳膊蹭了好几下。
除了她们两个,好像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叫阿离的丫鬟是直伺候孙茂的。
明锦抚住苏奈的背,沉吟道:‘难不成是妖吗?’
‘不可能。’苏奈道,‘是妖的话,我丈以外就能闻到妖气。’
两人对着闻了会儿,在屋里面,还是只有狐狸也野鸡精的味道。
‘姊姊,不会是神仙……’
‘不会的。’明锦道:‘人和妖股脑地想要成仙,却大多千百年苦苦修仙不得。你以为世人这么容易就能碰到神仙?天仙降世,必应劫数,没这么容易遇到。你还记得宝珠仙子吗?’
‘宝珠?’谁呀?
明锦无奈道:‘就是那个‘鸟精’。’
苏奈忙道:‘记得!拔了根毛糊弄我的那只鸟精!’
明锦扶额:‘……你碰她下,不是差些被电到了?我们这些小妖,等级低位,靠近仙家,那仙力便将我们折煞了。你遇到宝珠天女,是稀里糊涂撞进了仙家劫数,保下命已是难得,还巴望再见那些神仙呀?’
‘莫非,她就是人?’
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个谁也不认识的人?
想不明白,苏奈忍不住抱怨道:‘姊姊,你这府里不仅人多,怪事怎么也这么多!今日又跳舞又陪酒,困死我了。明日起来,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日,苏奈睡到近黄昏时,去扒孙茂的菱花窗子。
还没靠近,屋里便隐约传来男人的说话声,那声音不同于孙茂的柔和,低沉有力,掷地有声,抑扬顿挫的,哦,大约是在念诗。
红毛狐狸嗖地跃到了窗外颗桃花树上,托着腮,懒洋洋地摆着尾巴旁听。
因茂哥儿受伤卧床,季先生屈就他,上屋里教学。苏奈扒开窗缝往里探看,小小间屋子热闹得很,汇集了四个人。
坐在外间茶座上的男人身着布褂长衫,卧蚕眉,双冷凛的凤眼,蓄髯须,手撑着脑袋,面色冷淡地看着手上书卷;另有张小桌,铺开纸墨,方如意正悬腕等待,面色凝重。
苏奈再探头往里瞧,站在床榻边上的正是那个黄衫的“阿离”。
也许是孙老爷为了避嫌,才叫方如意坐在外头,孙茂睡在里头,阿离当这两人的传话筒。茂哥儿提问,阿离将脑袋凑近了床帐,听句,跑出来学舌句,先生应答,方如意忙不迭地在纸上记着笔记,笔尖都在抖,看得出她有些紧张。
阿离站在方如意背后,看着她写,神色却不似昨日天真,眉宇间有股冷冷的怨气。
尤其是那双圆圆的眼睛,瞪着方如意的皓腕不放,含怒含恨,眼眶里蓄满了眼泪,紧抿着的嘴唇都在颤,好似忍下了天大的委屈般。
可是方如意回身,阿离赶忙擦掉了眼泪,低头接过了纸张,背过身去的刹那,又看着手上的宣纸蓄了泪,可是待她把帘子掀开,拿着给孙茂过目时,她低眉敛目,又没了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孙茂也没有注意到她。
这个人,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