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院子里,住着的是他妈妈的至交,而这种类似于“家”的恍惚感知,让楚杭既陌生,又贪恋。
忘了刚才聊到了什么,冯冰忽然话锋一转,低声问他:“毕业这么久了,楚伯仁找过你吗?”
楚杭脸上没什么表情,回答道:“一直在找,先前打电话我不接,后来就改发信息,再后来,我把他拉黑了。”
楚伯仁是楚杭的父亲,但是不管是冯冰还是他自己,都不愿意用“爸爸”这样的称呼来定义这个人。
听他这么说,冯冰眼角堆砌出一点细碎的笑痕:“干得漂亮。”
楚杭勾了勾唇角,没做声。
白梓雯去世那年,楚杭只有五岁,但即便幼龄稚嫩,自己的妈妈是为何而死,他也清清楚楚。
因为那场车祸发生的时候,小楚杭就坐在车厢后排的安全座椅上。
而十几分钟前,他和妈妈共同目睹了已经很久没有回家的楚伯仁的专车,出现在一家商城停车场的出口,车窗玻璃半降,因此副驾驶上的那个女人的脸,也一并闯入他们母子的视线中。
他看见楚伯仁笑着转头,亲吻那个女人的唇角。
而后,从来矜贵冷艳的妈妈,突然情绪失控。
开车跟在楚伯仁的车后,一直追过了几条主干路,期间还再不停地拨打着他的手机,但是始终无人接听。
而就在楚伯仁的车下了主路驶上外环快速的时候,妈妈紧追其后,却在辅路转弯处,被横冲而来的大货车拦腰撞上。
车子霎时失控,方向全无地急速旋转了几圈后,车头驾驶室的位置,直接撞上了路边的隔离带,而后翻转停下。
天旋地转,世界一片虚无的黑。
等楚杭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重症室里住了大半个月。
冲力撞击,即便有安全座椅救了他一命,但脑神经依旧轻微受损。
而他在失去了一些零星记忆的同时,也失去了妈妈。
白梓雯身亡于那场车祸。
大货司机未按规定车道行驶是直接祸因。
而原罪,是楚伯仁。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雨势终于变小,楚杭从冯冰家中离开。
临走时,冯冰还非让他带上冰箱里的两只蛋鸡,说是拿回去煲汤喝。
楚杭笑盈盈地点头说好。
坐公交车回到城北小院,下了车已经快要七点,雨天的缘故,天黑得比平时早了很多,楚杭拎着两只收拾好的冻鸡走进院子,才发现小楼黑着灯,一楼二楼都静悄悄的,没人回来。
进屋换鞋,楚杭先将两只蛋鸡放进冰箱冷冻层,从厨房出来后给杨继打了通电话,不过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听。
平日里若没有演出,几个人也经常各忙各的,晚归的次数也并非没有,楚杭靠着练功厅的栏杆,在“我的角儿”四人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等了等不见回复,就知道这几个人必是在忙,于是自己又转到后院小厨房,下了一碗面条当晚餐。
天色全黑,安静的小楼和安静的男生。
他回二楼自己的房间洗了澡,依旧不喜欢吹头发,穿着那身白色的纯棉睡衣,赤脚踩在木质斑驳的地板上,走到书桌前,打开手机的摄像模式,戳立在桌面上,而后按下了小音箱的开关。
[西皮二六板]刚劲明快的鼓乐声自小音箱中乍然流出,萦绕回荡在这间小屋子里,楚杭在屋中中央位置静立,忽然脚下一转,回身抬眸,端相这一亮,眼神瞬间变化。
他定睛开嗓,清润的女腔调门起势就高亮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