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雱看着纳兰清欲言又止的模样良久,抬手握住了纳兰清的胳膊,止住他帮自己整理衣裳的动作:
“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然君子恐衣冠不整,小人不惧将死之人。”
“先生何出此言?”纳兰清的疑惑堵在胸口,第一反应却不是容雱已然无可奈何,他相信容雱有办法脱身。
这个想法还未定型,容雱的一句话犹如雷惩正当劈中纳兰清:“容家终成曹苏。”
纳兰清先是一愣,转头看了眼门外,随即压低嗓音,失声愕然:“曹苏贼人祸乱朝纲死有余辜,先生何故将自己比作贼人?”
泰和二十八年,参知政事曹遵道联合龙神卫都虞候苏潘谎称皇上遇刺,举兵进宫,逼迫太子高珩自缢东宫,联合矫诏赐死楚妃,立三皇子高琢为太子继任。太傅冒死协康王逃至覃州后下落不明。
同年三月,阙都临时抽掉沽州边防守备军,一时沽州兵力薄弱,北赤力将领“哈木尔杞”合南赤力军于赤峰山,于惊蛰之日进犯楚天关。
三月十七,太傅容雱现身覃州,康王仍下落不明。十九日,镇南将军纳兰珏率领荆州,河州,宛城等世家军进都平反韦不兵等反贼。
四月,朝廷文书远赴沽州,要求褚玄兵退翼州,以阙都动乱难平要求支援为由,差褚玄归都,沽州沦陷,副将苏六战死。
四月八,辅中将白免以通綮(qǐ)关为重心,利用落霞山与顺天城的天然地形优势以一万兵守住北方要塞,同时支援阙都,叛乱初平,纳兰珏斩杀曹贼于马下,韦不兵,苏潘下落不明。
四月二十,“六首坡事变”,康王高涣遭韦不兵蒙骗入翼州,褚玄率兵支援,行军至翼州与韦不兵等人相遇,韦不兵称“楚妃谋害皇嗣,褚玄勾结外族意图谋反,见之杀之”,康王深信不疑。
而后于六首坡,韦不兵拜褚玄麾下,康王坚韧忠贞,宁折不受反贼羞辱,高声悲叹自刎六首坡,褚玄随即发现韦不兵奸计,斩下韦不兵,而后纳兰珏容雱等人赶到,康王已死,褚玄叛逃。
四月末,哈尔木杞攻下胧城,西北粮仓承天营被占,稷州吴仲修率军抵抗反击,联合乌家军一路乘胜追击,逼北南赤力退兵赤峰山,战时初平,吴仲修立下大功,受封镇西将军驻守楚天关,同时苏潘于衎州伏诛。
“曹苏之乱”无疑是给了大晋沉重的一击,此后五年内,朝堂上下更是不得出现曹苏氏等姓氏官员。
容雱以曹苏自诩,形同将自己与反贼奸佞归为一路。
外头的狱卒早已醉倒成一片,牢狱内落针可闻,容雱的声音并不大,二人交谈仅彼此可闻。
“奉之,并非为师想与曹苏为伍,是有人要逼为师当这个反贼啊。”容雱长叹了口气,颓唐的松开了手,“你可知,当日为何韦贼要带走康王?”
曹苏之乱时,纳兰清年纪尚小,但也听闻过,他低头忳量片刻:“康王虽多疑寡断但比起陛下,更适合继承大统,他们想要挟天子令诸侯,自是要扶持个软弱无能的傀儡。”
“那韦不兵大可在覃州就动手,为何要将人带去六首坡?”容雱紧蹙花白的眉头,语气不是很满意纳兰清的回答。
“覃州有先生的人?”此话一出,纳兰清立马察觉到不对,改口道,“不,若皇子暴毙街头,是先生过失,正好如了他们的意,他们要加害的不是先生,是比先生还重要还难解决的人。”
阙都,覃州,荆州,临州,宛城,有谁称得上令人头疼的人物,为何阙都平地起风云会难以平乱,阙都兵力不足还是……不,是兵太多了。
通綮关一万,河州十五万,覃州八千,宛城五千,阙都十五万,这么多兵哪来的?
——沽州。
纳兰清恍然大悟,眼底压不住的惊恐,他揭开的不只是容雱给他的问题答案,更是曹苏之乱背后的阴谋:“他们要褚玄死。”
“是,也不是。”容雱侧身走到一边,在潮湿的黑墙上画了五笔,“你可记得旧五将是哪五人?”
“号称‘不动明王’的辅中将白免,白太后的亲弟弟,‘赤面如来’卫释迦,‘关山不渡’纳兰徽,‘楚天孤舟’褚玄,以及先父纳兰珏。”纳兰清的目光追随着容雱的指尖,在容雱指尖划过的墙面上,留下了五条深色水痕。
“褚玄为何称‘孤舟’?就因他地处偏远?”容雱将褚玄名字缩为“玄”单字,写在墙上圈起来。
“沽州地势复杂多样,多山陵,少平原,西北严寒干燥,东南温暖湿润,西北高东南低,少雨干旱,环境寒冷,当地种植不了水稻小麦,军队粮食依托全靠翼州供应,这是其一。”纳兰清在“玄”字后划出一笔,添了“地势”二字。
“其二,传闻其他四将皆可调换镇守地,唯有沽州只能由褚玄镇守,据说他长于沽州,适应当地气候了解地形,能做到不费一兵一卒守住楚天关。”纳兰清接着补充道,“当然,这是众人夸张后的说法,毕竟,他若是真有如此本事,沽州就不会沦陷。”
孤身一人镇守楚天关,这是世人为凑个佳话添油加醋后的说法,真正的褚玄是否有这个本事难说。
“他若没这个本事,纳兰就不会死于他枪下。”容雱忽然嗤笑一声,声音略带惋惜,他口中的纳兰是纳兰清的叔叔,“奉之,都说到这了,你还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