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查着,手指去触,眼去细看,他却一心一意地盯我。
盯得热度滚滚、心意连连,就连我这么个脸厚如城砖的人好像也被盯成了薄薄一张可撕可烂的纸,我就抬头瞅他,用手指戳戳他的脸蛋,他倒是也不躲不歪。
“你老盯我做什么?”
仇炼争道:“舒服。”
“盯我就这么舒服?”
“盯你是一种养伤。”
我心中莫名一动,他只低头浅笑,手里握着汤勺,一心一意地搅拌着柔软流质的热粥与肉片,往日冰塑雪覆的面容,竟流出前所未有的放松与温柔。
“还有就是,你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我便道:“如何不一样?”
仇炼争道:“你从前虽然也温和,但总在提防小心些什么,如今好像变得更轻松、更自在了……是为了什么?”
我沉默片刻:“也许是因为刚刚脱离险境,一时得意忘形,以后又得清醒回去……也或许,是因为我见到了你不太一样的一面……”
仇炼争忽的放下汤勺,略带紧张地看我:“是哪一面?”
我道:“我见过你杀气凛凛的一面,也见过你为我拼命的一面,这并不出奇,可是你肯为了我,与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去合作、去杀敌,这一面我还是头次见……”
他向来意气行事,爱恨为先,做什么杀什么救什么都由着自己一番性子来。所以遇着沈玄商这样的人,即便是对方身负门派大仇,他仍得先记着自己受的痛愤委屈,必得废了对方或杀了对方才罢休。
倘若不是因为我,他绝不可能因为受了区区致命伤,就放下尊严与意气,忍辱压恨地去与这仇人合作。
而且还合作得如此默契。
踢得有板有眼、有节有奏。
简直像一对多年未见的朋友,而不是刚刚还彼此相杀,有着刻骨仇恨的敌人。
所以仇炼争听完我这话,立刻陷入了沉默。
他似完全没料到我会这样说。
连汤勺也不握了,随它落入粥中。
我眉头微微一皱:“你不舒服?”
仇炼争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注意到这一面……”
我却握住他的手:“你不要担心,我不是在用话术去鼓励你放下仇恨……你本也不可能完全放得下,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不晓得,但是只这次,你能为了我放得下成见与仇恨,我是真的,真的很感激……”
仇炼争眉头一扬,略微得意道:“是么?”
内容是疑问句,语气却是飘飘然的肯定句。
我低低一笑,道:“除了这点,我也确实有一些新的变化。”
“什么变化?”
“从前我有些怕你在。”我想了一想,小心斟酌道,“现在我是很怕你不在。”
失去一个人所经历的恐惧与绝望,是这世上最难熬过的情与绪。
它压得倒一切的顾忌与小心。
甚至压得倒恨意。
他曾经历过,而我也终于体会到,原来看着心爱之人一点点地没了生命力,一个人只会被巨大的恐慌与愧疚所充塞填埋,过去的阴影不会走,只是会被新的阴影所填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