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的门锁不堪重负地咯嘣一声,薄薄的门板向一旁滑开。鲜红的粘稠液体早已在地面上积攒了薄薄一层,失去了最后一层阻碍,立刻肆无忌惮地漫流开来。 人群倒退着发出尖叫,佐藤美和子回头喝道:“都退后!保护现场!” 她指挥列车员用透明胶带拉出了一个临时的封条,蹲下身,不抱希望地探了下小仓千造的脉搏。 毫无动静。 如此巨大的失血量下,这人早就没救了。 卫生间里的尸体弯着腰,佝偻在坐便器上。结束小仓千造生命的,是一把没入心脏的小刀,小刀被直直插入心口,旋转半周后再拔出。 血管与外界巨大的压力差,让动脉血顿时飚出了一米高,对面的墙壁都留下一道高速的飞溅痕迹。 小刀就落在小仓千造的右手朝向的地面上,死后肌肉松弛,它才从紧攥的手心里当啷落地。 无论是反锁的卫生间门,还是死者握在手里的刀,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起自杀案件。 可这样又会有更多解释不通的问题,押运小仓千造的一路都风平浪静,他的自杀根本没有任何预兆。 况且,为什么地点偏偏在卫生间? 一眼就能望穿的死亡现场,似乎笼罩着更大的疑云。 佐藤美和子束紧一次性手套,将证物一一收进了透明的封口袋,地板上一声呻吟,昏迷的高木涉终于醒了。 他被小仓千造一棍敲晕后拖进卫生间,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蜷缩在血泊里。喷溅的血迹也沾了他满头满脸,高木涉一睁眼,先闻到刺鼻的血腥气,随后就和死不瞑目的小仓千造打了一个照面。 他从地面起身到一半,又一屁股滑了回去。 “这……这是?!” 佐藤美和子道:“别嗦,说说你带他来厕所以后发生了什么。” “我……他……”高木涉张了张口,他还处于昏迷刚醒的混乱里,满目血迹顿时让他的大脑过了载,结巴好久,才勉强复述完小仓千造的话。 “听他在里面这么说,我就觉得不对劲,把门一开,然后就没意识了。” 佐藤美和子眉头紧锁。 高木涉补充的信息,非但没解开谜团,反而让现场更加扑朔迷离了。 “首先,逮捕后我们就搜过身,这把小刀是哪里来的?”她低声自语,“还有,就算他想要自杀,为什么先要把你打晕?” 可小仓千造已经断了气,渐渐冰冷的尸体自然没办法睁开眼回答她。 佐藤美和子只能收好证据,打算下车后将小刀送去痕检课,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在身后。 “你们真的要这么做?”他说,“等电车靠站,凶手早就该逃之夭夭了。” 佐藤和高木立刻回头,一位金发黑皮的年轻男人站在过道上,向两人微一欠身。他穿着得体的浅咖色风衣,鼻梁的黑框眼镜,让他在年轻中更添了几分学生气。 “介绍一下,”他说,“安室透,是一名私家侦探。” 凑在镜前的松田阵平,伸手扒拉了一下刘海。 “还是有点像啊……”他咕哝一句。 唐裕把他拍开,自己冲了下手,“躲监控的话足够了。” 他没有大张旗鼓地更改松田阵平五官的形貌,时间并不充裕,现有的条件也不支持这么做。调整被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区间,远看与本人有几分神似,一旦细看就完全不同。 风水轮流转,上次唐裕拿怪盗基德的把柄让他给自己易容,现在这个干活的人就成了他。 棕色的行李包鼓鼓囊囊,里面装的,除了吓唬人用的闹钟,就是易容需要的材料。行李包外面还贴着“有炸弹,切勿靠近!”唐裕嫌弃地将上面东拼西凑的打印纸撕下来,塞进包里。 “你什么恶趣味?” 松田阵平理直气壮:“我还以为你会被吓一跳呢。” 他正对着镜子端详自己,三秒之后,才重新遗憾地摘下墨镜。他的发型没有变,再戴上墨镜的话,易容就一点效果也没有了,无论近看远看都是本人。 “没劲。”松田阵平失望地叹了口气,“每次都是微调,就不能来个变化稍微大点的吗?像贝尔摩德那样,来一个肌肉壮汉多好。” 唐裕:“……” 他没好气道:“让你易容成未成年jk干不干?” 这人白嫖……让他帮忙的态度太熟稔,直接推翻了唐裕心里的所有假设。 熟悉的人反而能从三言两语里看出异常,唐裕反而有点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地套取信息,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吐槽。 三言两语的插科打诨,反而像在警校一样。 倒是托松田阵平的福,唐裕终于有机会试验自己的易容技术。 在美术馆一眼看破黑羽快斗的易容,他就觉得自己的水平在怪盗基德之上,但易容这件事就像化妆,没有合适的材料也抓瞎。于是直到现在,唐裕才确定身体的肌肉记忆,已经足够他完成整个流程。 从拆开行李包到易容完成,总共耗时不到五分钟,侧面证实了这样的事情曾经发生过多少次。 果不其然,松田阵平说:“也不是没有过。” “不过这次还是算了,”他说,“我可不想被当凶手抓起来啊。” “这是一起伪装成自杀的他杀案件。” 两人的注视下,安室透从容地走进卫生间,阖上了推拉门。上面的血迹,已经在墙缝间晕染成大片淡红,安室透偏过头问:“墙上的血迹存证了吗?” 见佐藤美和子一点头,他随即抄起一块不知从哪里来的塑料板,直接把另一面墙上的喷溅状痕迹也刮开了! 高木涉失声道:“你在做什么?” “你看。”安室透不慌不忙地一摊手。 不需要他再费口舌,是个人都能比较出两处的不同: 推拉门上的血量太少了。 一边的墙壁已经被糊成深红色,门上还隐隐能看见白色的塑料底板。 “凶手的位置在门口,”安室透比了个挥刀前递的手势,“无论空隙多大,只有再有人推门,血迹就会被墙缝刮开很巧妙的手法。” “可在这个角度,根本不适合发力吧?” 安室透自己的姿态就能鲜明地证实这一点,无论左手还是右手,在这个位置,都需要将关节外撇出一个角度。 安室透笑了笑:“这是因为我身高的缘故,如果再矮出一个头的话,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佐藤美和子还想说什么,安室透伸出了一根食指,悄悄地在唇边比了一个“嘘”,他俏皮地一眨眼。 “剩下的问题,不妨就留给凶手自己解答吧?” 看来松田阵平口中的另一起命案,三选一的凶手就是未成年jk。 这人活像个漏勺,或者说他根本没费心遮掩过自己的目的。不用唐裕开口问,松田阵平一开口,就已经将另一边的情况抖落了七七八八。 他身上服装的裁剪是特制的,翻过来一通操作,就从列车员的制服变成了正常的西服。松田阵平在狭小的卫生间里迅速大变活人的过程中,唐裕被他提醒,余光撇了一眼漫画。 【哦哦哦是透子!这个笑苏死我了!】 【好家伙,我看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安室透还没在波洛咖啡厅打工……所以这是安室透初登场吗?】 【如果你说私家侦探的身份,那当然是初登场do】 【话说回来,原版透子虽然有私家侦探的人设,但的确没见他正儿八经推理过什么案件,没想到这次一上来就是破案人呢】 佐藤与高木那端的案件已经进行到三选一阶段,列车通过隧道的时间是半分钟,在这三十秒内,经过了卫生间门口的人一共有三。 嫌疑人才说完各自的名字,安室透已经准确地从人群里提溜出了穿着jk的高中生少女准确地提溜出来,三选一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小仓千造。”唐裕说,“杀了他的凶手自然不是你。不过警视厅在找苏格兰,再嫌弃信不信我把你拎过去?” 松田阵平刚刚理完衣领,闻言忽然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唐裕眼皮一跳:我说错了? 目前的情况看,苏格兰是谁已经很明显了,他用打趣的轻松语气说出口,只是保险起见,想再确认一遍。 可看到松田阵平的反应,唐裕在心里飞速反刍了一遍自己的话,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松田阵平停顿半刻,忽然在他额头上伸手一弹:“你还是现在好玩点。” 唐裕:“?” 松田阵平的每一步都在刷新着唐裕的认知,他完全没预料到对方的动作,于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要自首的话我不拦你。”松田阵平促狭道。case8飞驰的环状铁轨(11) 春末夏初,路上早已不见了厚重的冬装。 灰头土脸的冬季校服已经不适合再穿出来,薄薄的夏季制服,又挡不住夜间晚风的侵袭,这时候的高中生,往往选择在外面加一件薄外套。 交谈中安室透逐步后退,忽地一伸手,从人群中抓住了仓皇的高中生少女。 “我们之前聊到,凶手为什么要选择门口的位置。”安室透微笑,“现在看来,恐怕原因就是你身上的双面外套吧?” 女生的颤抖越来越猛烈,披散的发梢、垂落的头绳到窄窄的肩,都在颤抖中绷出一个蓄势待发的弧度。她忽然矮身一甩,肩膀已经从安室透掌下滑不溜手地钻出去,猛地冲向后方! 可电车并不靠站,无论她跑到哪,也只有这一片狭窄的车厢而已。 佐藤美和子与高木涉联手,很快制服了她。 站在原地的安室透收回手。女生逃得太快,他的手只堪堪蹭过帽檐,指腹顿时传来冰冷又滑腻的粘稠质感,翻掌一看,半截手指已经被染红了。 女生的外套里都是血,持刀刺向小仓千造时,她就是将内衬反穿在外面,去遮掩喷溅到自己身上的血迹的。 眼见逃脱无望,少女反而镇静下来,仰起的脖颈像一只竖起保护的刺猬。 “是,人是我杀的。但那又怎么样?这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他再死一万次也不够。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在监狱里颐养天年吗?” “法律会给他应有的惩罚……”佐藤美和子劝说的话就此被堵在口中。 日本的确还保留有死刑,可它的执行需要多名高官签字,为了让自己的政治形象不留污点,死刑通过的决议,多年也不见一次。 正如少女所言,即使小仓千造被捕,等待他的结局,也最多是在监狱里活到老死而已。 两位警官一时语塞,少女又将目光转向安室透。她直视着这个从茫茫人群里抓到自己的男人,一字一句地望进这个私家侦探的灰蓝色眼睛。 “何况他有精神疾病证明。只要有人运作,他甚至能被保释到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