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上中天,有人香甜入眠,有人饮酒赏月。
靖国公府的后花园里早已摆放好丈余宽的大圆桌,上面陈设着各种山珍海味,造型精美的月饼,以及葡萄西瓜等各色新鲜的水果,将圆桌堆得满满当当。
身着青色衣裙的丫鬟们环绕而立,侍奉着主子们喝酒品菜,动作迅速却丝毫不发出声响。
湖间亭里有细细的丝竹声隔水而来,越发显得月色皎皎,天地间一片清幽。
靖国公年近六十,早已卸甲,其长子也就是国公府世子顾南山承其衣钵,在军中任职,常常不在家,今年中秋难得回来,能与家人团圆过节,因此靖国公夫妇都很高兴。
为了不辜负这月色,席间并不用高烛,只在桌旁地上摆放几个灯笼,光亮仅供照路而已,此刻月上中天,洒下银色的清辉,令人心旷神怡。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越发热烈起来,几个孙辈纷纷举杯祝酒,或是吟咏诗词,或是月下舞剑,连孙女也不甘示弱,又是作诗又是弹琴,彩衣娱亲,只为博取长辈一笑。
靖国公夫人喝了几口酒,再看看膝下环绕的儿孙,只觉得心满意足。
她放下酒杯,无意中抬头,却看到席间一个孤单的身影。
顾南箫是她的幼子,家中其他子女都已经早早成亲,连长房的长孙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可这个她最偏疼的幼子却丝毫没有成亲的打算。
不是她这个做娘的不上心,可顾南箫性格沉默稳重,又极有主意,自打十四五岁就不常在家,总是说有事要忙,后来更是年纪轻轻就成了兵马司指挥使,忙得吃住都在外头,连她这个娘亲一个月都见不到两三次。
她又心疼儿子,总想儿子能娶个合心意的,可每次提起相看谁家的小姐,都被顾南箫找借口推辞掉了,实在躲不过去就直接回绝。
她是真搞不懂,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怎么对娶媳妇这事儿就这么不上心呢?
别说娶媳妇,顾南箫自打六岁起,连个服侍的丫头都不用……
想到这里,靖国公夫人的心头猛然一跳。
她定了定神,堆起笑脸看向顾南箫。
“箫儿,最近衙门里很忙吧?娘瞧着你又瘦了。”
顾南箫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并没有看出来哪里瘦了。
其实自打他吃了梅娘做过的饭菜,这阵子饭量比以前多了不少,他自己反而觉得似乎还胖了一点。
他转向靖国公夫人,微笑说道:“娘多虑了,儿子并没有瘦。”
“还说没瘦,你这话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我还不知道你,在府里吃饭都少,更何况去了外头,饥一顿饱一顿的……”
靖国公夫人到底是有些年纪了,再想起顾南箫那挑剔的口味,实在是放不下心,忍不住就唠叨起来。
“当初我就说让你吃住在府里,怎么也比在外头强,你非说忙,要住衙门里,也不知道你成日都在忙些什么?”
顾南山见顾南箫垂眸不语,便说道:“娘,箫儿年轻,正是该历练的时候,再说他是南城兵马司指挥使,要管着南城大大小小的事,能不忙嘛?”
一说到这个,靖国公夫人的心情更不好了。
“我早就说过,咱们这样的人家,有你爹你大哥就行了,你去军中挂个闲职,有个差事就好,你却非要去什么兵马司,整日跟那些三教九流打交道!我听你身边的人说,连人家小姑娘丢了几件首饰,这种小事你都要去查,你不嫌累,我都替你累得慌!”
顾南箫有些无奈,只得说道:“不是丢了几件首饰,是丢了嫁妆,这案子我正在查……”
“南城哪有什么富贵人家,就算丢了嫁妆又值几个钱?再说这种小事,交给手下人不就得了?你事事亲力亲为的,把身子骨熬坏了可怎么办?”
靖国公夫人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顾南箫知道她也是关心自己,因此并不作声。
世子夫人顾安氏见靖国公夫人眉头紧蹙,便拿起茶壶,亲自给靖国公夫人倒茶。
“娘,这会儿有些凉,您别再喝酒了,用些桂圆红枣茶,暖暖身子。”
顾安氏想岔开话题,可是靖国公夫人见了她,越发想起顾南箫的终身大事来。
靖国公夫人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才说道:“箫儿,你别嫌娘唠叨,但凡你身边有个人照看着,我也能省心些,我上次跟你说那李府的大小姐,秀外慧中……”
顾南箫听得满头黑线,只想尽快离席。
他每次回到靖国公府,总会被变相催婚,他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娘,我喝多了,先去散散酒。”
他打断靖国公夫人滔滔不绝的介绍,向靖国公和顾南山等人行了一礼便匆匆告退。
靖国公夫人叫他,他却越发脚底生风,走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