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多了。”张意之回答。
“张大人想要在府中重振族学?”裴镜渊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问道。
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裴镜渊不认识的小字,唯能认出的两个字就是开头两个大大的‘族学’。
那书法,全然不能称之为书法,唯些笔画重新组合在一起,不同于文人小楷或是行书,乍一看缺横少画风骨尽失,可仔细看才得简朴中要害,非但不失却又自有真章、自由洒脱。
张演之是有名的书法大家,前来进京赶考的学子不出乎意外都曾习练过他的书法,就连裴镜渊都不出其右,有三分张书筋骨。
只是裴镜渊考上了便嫌弃那字过于圆滑了一些,舍弃了又练出了自己的章法。
现在的学子又要写张书又要模仿裴书,可惜其中之意截然不同,苦哉苦哉。
裴镜渊楷书行书甚至草书皆有涉猎,却唯独对这一种书法前所未闻。
张意之心虚。
那上面是她用前世字写成的‘论族学’,张意之其人,字规整,横行数列犹如规画,然少年意志终有不可规束,时常一根横还没有写到底的就格外长的拉出来、顿出去。
于是乎她的字并不全然是规整的,也多有变化。
只是无论如何,她知道裴镜渊不可能看懂就是了。
这时候两个小侍女莲步轻移过来,悄无声息俯跪在在书案一侧,将托盘上的两杯茶和一盏茶壶端下来。
张意之把散乱的公式和推演随意往里一推,留出个空来叫她们好将茶壶放下。
裴镜渊看不习惯,伸手,自然地把那些被张意之随便推到一边的纸张一张张摞起来规规整整伸开被她不小心压到折了的角,排成厚厚一沓,轻轻放在一边。
张意之瞧见他不动声色帮自己整理好,一时间有些羞赧。
趁着那茶杯放好,侍女又退下去,赶紧岔开话题。
“是,裴大人可有什么比较好的族学老师推荐?”
她说这话先是想要抬起头来与之直视,却在瞄到他衣角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在殿上陛下面前的虚与委蛇。
心里有愧疚,她先是一愣,却强逼着自己抬起头,只是微微红了耳朵。
裴镜渊抬头,目光与张意之直视:“在下还真有一个比较好的推荐。张大人不妨一听。”
张意之垂目侧耳倾听,却许久没听裴镜渊说是谁,一时惊讶,又抬起眼:“裴大人是想要自荐吗?”
“当然不是。”裴镜渊哑然失笑。
“老师有一子,学识甚丰厚。”他点到为止。
老师,他在说卢必安吗?可是卢氏家规不是不得入世吗?
实不相瞒,张意之压在胳膊肘下的一张纸上写这两个大字,正是‘卢氏’。
她前思后想,斟酌良久,为族氏家学找到的一条明路。只是尚未找到一个突破点,没想到裴镜渊先找上门来了。
张意之不藏事,面上带笑,“我听闻卢氏家规不允许卢家子出山入世,裴大人想要我以权压人,想要陷我不义啊。”
裴镜渊本是拿着一盏茶将将要送到嘴边,听了这句话,反有溃不成军的架势,掩袖高笑,爽朗之声震动了屋檐上的一排小雀,顿时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那盏茶,张意之的视线落在上面,微微倾斜,随着他的动作洒出两三滴茶水又落回其中,溅起两三朵茶花。
爽朗的笑声洒满了整间屋子,裴镜渊笑够了,捏着那杯茶犹如握酒,引颈一饮而尽了。
张意之被他牵动,忍不住也带上了笑意,从心肺中真情实意地说:“大人啊,要把在下的屋顶给掀飞了。”
说完也细细酌了一口那茶。
入口绵密,实在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