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看不到终点,但总会抵达。她对自己说。
孟新竹醒来时,第一眼看到主驾的周醒,还以为是眼花,心脏小小激跃,似乎漏跳一拍。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场景,颇有些微妙,好像前面开车的人始终都是周醒。
若真是周醒,她还会有现在这些烦恼吗?
人在遭遇巨大创伤挫折时,必然会设法自保,寻求安全和庇护,但如果将此误以为是爱,就大大不妙了。
周醒的出现激化了她与周凌之间的矛盾,她提出分手,到底是因为喜欢周醒,还是只为了快速逃离困境。
假若周醒没有出现,或者对她普普通通,没有给她讲笑话,给她洗脚,嘴甜一口一个姐姐……
她还会想跟周凌分手吗?还会继续忍耐吗?
不知道。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她不能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最初与周凌在一起,她只是迫切想有一个家,一个遮风挡雨的房子,一盏温暖的灯火,一份安稳,一个期盼。
有爱吗?当然,周凌也曾提供给她满满的踏实和安全,她们有过一段很幸福的日子。
周凌心脏手术的时候,她彻夜彻夜为她睡不着觉,好害怕失去她,失去苦心经营的一切,失去家。
现在这一天还是来了。
人总是在教训中成长,她大错特错,是太过以己度人,把人都想得太好。
昨晚提了分手,周凌没同意,她父母那边还等着,要将她们仔仔细细审一道,问清楚缘由。
还不知要遭受怎样一番严刑拷打,孟新竹感到厌烦,却无可奈何,愁绪笼上心头,她看向窗外,羡慕天空自由飞掠的鸟。
家是港湾,也是牢笼。
下高速过收费站,进了镇子,周醒话多起来,惊叹家乡这几年天翻地覆的变化,
()为这簇新的一切感到欣喜,也能从其中挖掘出记忆里的某些零散片段,与之重合。
“祠堂还是老样子。”周醒注意到墙上钉的铁牌子,“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呢。”
再往前开一段,她哇哇叫,“小学校居然重新扩建翻修了,还有足球场!我们以前都是在泥巴地里玩。可恶,现在的小孩凭什么过得那么好。”
“能不能安静点。”周凌嫌她少见多怪。
周醒不理她,打开车窗往外看,“竹子姐家好像翻修过了,房子一直租给人做生意吗?”
孟新竹跟着看了一眼,“签了二十年合同,开客栈。”房子租出去后,她再没踏入过一步。
起先感到陌生,周醒走错几次路,周凌趁机报复,将她骂得狗血喷头。
快到家时,尘封的记忆涌现,周醒激动,“我看到巷子门前那棵桂花树了!”
东南山国,聚族而居,古镇红瓦白墙,临水而建,周家房子是一座两层高的三合院。
三面房,一面墙,中间空地作晒场,四周种植多种花木。
房子早些年重新修缮过,外头仍是保持原本古朴的模样,里头水电重新铺设,墙壁粉刷,购置了现代化家具,更宜人居住。
早些时候,镇上人都死命往城里挤,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现在终于知道累,也得益政府大力发展乡镇旅游业,周醒现在看到的肆方镇,已不是她离开时那幅萧条景象。
到家门口,周醒跳下车迫不及待就往里奔,家里一堆亲戚聚在堂屋,正张罗午饭,她的到来自然掀起一阵热潮。
姨妈先看见她,“呦”一嗓子,张开手把她搂怀里,姨夫和下面两个表妹也在,闻声立即围拢。
周醒她妈有个很可爱的叠词名,叫徐璐璐,姨妈则是徐盈盈。
姨夫冯昭南是大学老师,她们家唯一的文化人,因为是上门女婿,双胞胎跟姨妈姓,大的叫徐双双,小的叫徐点点。
取自《暮春即事》——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很有意境。
姨妈拉着她手说话,“你妈还好吧,她现在那老公人怎么样。”
这些电话里都讲过几百遍,却还是要当面确认才来得踏实,周醒理解,一一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