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卫大门大开,无数朱衣卫涌出。朱衣卫在城中搜查,百姓纷纷走避。安都城内乱糟糟一片。
邓恢带着手下急急地入宫,走到大殿外,他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走入殿中。
邓恢向安帝汇报了大皇子之死,安帝气急,发了好一通脾气。
邓恢手下一直在等在殿外,过了良久,终于见邓恢身影出现,这才松了一口气,见他一脸是灰,又忙忙送上手巾。邓恢就着旁边的荷花缸的水擦脸。
邓恢手下小声问他,“尊上,您都己经提到陶谓大人了,怎么圣上还是……”
邓恢手上一顿,半晌脸上又浮现出笑意,但这一次却是苦笑,“圣上记不得一个致休的官员再正常不过。就像他多半也想不起来,朱衣卫还有一个从未失手过的刺客,深得先皇后爱重,甚至不惜为她独闯邀月楼的左使任辛。”
邓恢手下愕然,“圣上真的记不得了?!”
“或许所有的朱衣卫,在圣上的眼中,都是可用过即弃的物事吧。”
邓恢手下无言,半晌小声道,“这次动手的,真是任左使?”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自从知道大皇子、汪国公和陶谓死的那一刻,我心中就有了答案。除了她,谁还会记得己经崩逝五年的先皇后?谁还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厉害的手段?”邓恢一顿,“陈癸和伽陵,应该也是死在她手上的。”
邓恢手下震惊,良久,他才道,“难怪。那,咱们要不要再去提醒圣上……”
邓恢摇了摇头,“她杀大皇子汪国公等人,是为她恩人皇后复仇:杀陈癸,是为她弟子长庆侯复仇:杀伽陵,应该是为当年的邀月楼围攻而复仇。现在该死的人都己经死了,她多半会自行收手。而且,她在暗,我在明。既然我对付不了她,又未曾得罪过她,又何苦多生事端?”邓恢叹息一声,“反正这会儿在圣上眼里,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邓恢手下点头,“任左使当年,确实恩怨分明,不伤无辜。对了,大殿下的那些随从,全都找到了,只是受了伤晕迷在草从里,但性命无碍。”
邓恢想了想,“报个全死,然后把人都送走吧。否则,圣上也不会让他们活的。”
“尊上,这些天来,您的心,好像越来越软了。”
邓恢一怔,重新又摆起那张假笑的脸,“或许是因为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在圣上的眼中,我这个圣上的亲信,和你们这些朱衣卫,其实并无差别吧。”
这时,内侍匆匆追了上来,传了一道圣上口谕。邓恢脸上的笑,消失殆尽。
长庆侯府里,如意和李同光悠然对酌,二人正在说话。
朱殷急匆匆跑了过来,“侯爷,尊上,不好了,圣上口谕,要处死一批朱衣卫。”
如意大惊,“为什么?”
“大皇子死了,圣上震怒,说朱衣卫护主不利……”
如意看向李同光,李同光了然,“我们去看看。”
城门外。如意带着幕篱,她看着跪倒在地的朱衣卫卫众,意欲上前。李同光拦住了她,朝她摇头,他绕开人群,人影消失不见。
邓恢不愿看见行刑,先行离去,然而,他看到了等在路上的李同光。
邓恢脸色万年不变的微笑此时也荡然无存,他走近李同光,“怎么,长庆侯此时是来看我的笑话来了?”
李同光瞥了他一眼,靠近一步,用极低的声音说,“邓大人,缢杀时,弓弦往软骨下一指用力,或能侥幸不死。”说完,他不管邓恢的反应便快步离开。
夜晚,如意看着面前酒杯中的月亮倒影,举起一口饮干。李同光又为她斟满。
“大皇子死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李同光点头。
“朱衣卫里,向来如此。所以当年我离开后,只能独自漂泊。我虽然一直憎恨白雀这种不把女子当人的制度,但直至我做上左使之位,也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倒是媚娘,她一旦身得自由,就尽自己所能,用她的金沙楼去帮旧日同僚。所以,朱衣卫变成现在这样,我也难辞其咎。”如意又将酒一口饮尽,“我想做一些事情,去弥补我的罪过。”
“这不怨你,师父。等我们的计划完成,您就可以尽全力去帮他们了。”李同光这次没有帮她倒酒。
“这件事需要太久,我想现在就做些什么。但我还没有想好。”如意的手指轻轻点着杯口,“在你眼里,朱衣卫是什么?”
李同光一愣,“天子私兵、朝廷鹰犬。”
“那我曾经在朱衣卫里做了什么,你知道吗?”如意看着他。
李同光思考了一会,有些犹豫,“我只知道您常离京去执行任务,刺杀过褚国凤翔军节度使。”
如意嘴角浮现一抹嘲笑,“凤翔、定难、保胜三军的节度使都是我杀的。南平信王、褚国袁太后也死在我手中。”
李同光震惊。
“你看,哪怕你坐到了长庆侯的位置上,都不知道这些事。”
李同光垂眸,“按朝中规矩,朱衣卫行事,不许史官记录。”
“史官不知道,皇帝也忘了。所以,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这些所谓的功绩和痛苦。”如意的声音平静,李同光却感觉自己的心被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