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厨房看守很严,那天他饿得急,听见前院传来的歌舞乐声,猜到是在宴客,便不管不顾地钻了狗洞来到前院。
谁知还没寻摸到点残羹冷炙,却遇到了一名女子。
她束着发,瞧着有些英气,偏又穿着那青绿色的花笼裙,在光下柔得不可思议。
原家那些穿着华服、高傲的仆从们远远地坠在她身后,不敢直起腰,只垂头跟着,像是在以目光丈量与她之间门的距离,生怕僭越了分毫。
原序青那时便想,在玉淑堂内,他是否也是这般对仆从们躬身屈膝?
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头顶,可真难看啊。
这般想着,他便没和那些仆从一般,低垂着头。
相反,他的头昂得很高,大约在玉淑堂时从没有这般挺直腰杆的时候,他想,再如何,脸总是比一个头顶好看的。
可他未曾想到,第一次挺直腰杆,余生便都能够站起身子、堂堂正正做人。
女孩精致的眉眼望着他,问了声他的名字,临走前见他咳嗽,便又着下人将捧着的狐裘递给了他。
原序青记不清那时自己说了什么,只记住了下人那瞪大的眼,大抵因为在玉淑堂很少见到下人这般模样,觉得有趣便记下了。
待回到玉淑堂,当日傍晚,母亲便亲自来了。他被记在正君名下,搬出了玉淑堂,有了正正经经的名字。
兵荒马乱般的一切结束,他方知晓,一切皆因那日遇见的女孩。
那金尊玉贵的二皇女来原家拜访老师,问了句他的名字。
从此,在玉淑堂呆了9年都不被人注意到的小孩,便真有了名字。
总归,现在的原序青大抵明白父亲的心事。
如今京城人人都说,做人当如原尚书。
庙堂与江湖,入仕与出世,她皆体验过;府中有一贤夫,又有诸多红袖添香的美人,这等神仙日子谁不羡慕?
更遑论她深得帝心,自己是先帝伴读,母亲为帝师、儿子是宠侍,权势与清贵皆得。
可身为贤夫的原正君,却是受了不少委屈的,也难怪父亲今年来越发淡泊,便连花朝节的宫宴都拒了。
原序青不欲提及父亲心事,偏他方才嘴笨,本想询问一番家里现状,却提了母亲二字。
檐下有风吹过,原序青拢了拢狐裘,指腹顺势捏住边缘,便连甲床都染上了病态的青白。
他咬住下唇,想说些什么,偏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眼睛像是被风迷到一般,酸得很。
却是原正君率先开了口。
他慢条斯理地捡起那枚黑子,放入青釉棋奁,又收拾起了其他棋子:“我输了。”
“您并非有意,悔棋便是了。”
原正君却笑了:“棋局如人生,如何容得了后退?”
原序青便不再多言,安静地与父亲一道收起了棋子,本以为父亲再无兴致,谁知两人很快开始了新的一局。
合华宫内安静得很,这局原正君赢了,他心情好了许多,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几句后,他忽的看向原序青:“陛下如今正值壮年,想来这三年一期的选秀,还会有数十次。序青,你可记得入宫前我与你说的话?”
原序青尚不及伤感,便又被带着回忆,片刻他道:“您与我说,陛下是位良人,要我不可骄纵,不可生了坏心,不可扰了陛下朝政。”
原正君并未打断他,他凝着院内的大缸,笑了下:“还有一句。”
原序青便有些委屈了,他低低道:“您还说,嫁人后便是妻家人,不可再与娘家牵扯过多,在宫内不可过度思亲,使小孩子脾气。”
这话却是多了许多原序青自己的描述。他知道,父亲喜好清静,这次虽入了宫,却也拐着弯地提醒他,以后不可如此小孩子脾气。
可他将原正君视为亲父,心中彷徨,又不可扰了陛下,便只能请父亲入宫了。
原正君似又笑了一下。
合华宫的上空有闲云飘过,小厨房的点心传来细细密密的香气,水缸里的鲤鱼扑腾了个身,底下的青砖上有青苔静静生长。
“你记得便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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