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车儿道:“那我去找甄太监替你赎身?”
他年纪小,想一出是一出,本来被拒还有些沮丧,这会儿念及此又精神抖擞了,转头就要出去,这次却被掌柜拉住了。
“又怎么了?!我好兄弟拦我就算了,你也——”
掌柜叹道:“你若是不搞今日这一出,在甄太监面前装捉襟见肘,勉为其难地买,讨价还价磨嘴皮子,说不定能花这些宝贝就将他买回去,可如今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瞧见了,里头有的是甄太监的眼线,甄太监定然很快就晓得你居然带那么多宝贝只为送谢珉,都不肖他还,肯定坐地起价,漫天要价,你现在想买他,唉,难了。”
“啊?”胡车儿急了。
掌柜道:“他会想着,谢珉只陪人胡大爷喝了一夜酒,就值这个价了,铁定能给他赚更多,从而给他物色更有钱的大爷,若是谢珉攀不上那些人,也没关系,毕竟退而求其次,还有你,你惜他怜他,无论如何都会买的,对他来说,你的钱已经是半在他口袋里了。”
“你当人面儿捧他疼他,以为是给他面儿,实际在害他,辱他骂他作践他,才是对他好。”
“你放屁!就算你有几分歪理,我怎么可能辱他骂他作践他!”胡车儿又急又怒,“反正我只晓得喜欢他就得惯着他,其他的小爷我做不来,虚伪!捧都捧了,瘦猴儿你别说风凉话了,你有挽救法子没?”
掌柜听他叫自己瘦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没有!”
耳边吵吵不断,被完全无视的当事人谢珉深感无奈,道:“不用补救,我不想赎身。”
“为什么?!”这次掌柜和胡车儿异口同声了。
“赎身了我能去哪儿?”
胡车儿不假思索:“可以跟我走南闯北逍遥自在!”
谢珉摇头:“那上头说一句话,我们就算身在天涯海角,是不是还得乖乖回来坐牢?”
“上头?哪个上头?”胡车儿愣了。
谢珉道:“地方官府、京兆尹、大理寺、刑部、甚至诏狱,保不准是……皇帝。”
掌柜深看他一眼,佯装不知:“你这是何意?”
谢珉道:“谁都能轻易叫我身陷囹圄,逍遥是真的逍遥吗?”
这里不是讲平等讲法律讲人权的现代,没有政治权利和地位,当个普通老百姓,跟的还是个在灰色地带游走的神偷,如果东窗事发,谁能保他?
胡车儿归根结底只是个贼,在皇宫在官府都没人。
寄希望于他人,本就不现实。
或许能安逸一时,可往身后看,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不知何时会笼罩。
这个朝代任何一个有权有势之人,哪怕是地方上的芝麻小官,都能随随便便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他是个贱民,最多不过是个良民。
这样的身份远远不够,不够保自己无虞,不够让他每日睡下,不用担心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他不想当随风摇荡不知何时被连根拔起的草,的确,在摇荡到高处时,他会有逍遥快活的错觉,可这归根结底,只是错觉。
他的根不稳。
这才是赤裸裸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