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市民朋友们,根据梁河道公众健康厅最新研究表明。人群聚集地是流感传播之最理想温床,因此,为了确保广大群众之生命健康,请大家切勿聚集,尽快归家。亲爱的市民朋友们……”
尽管寒夜阴森,且细雨连绵,但医院门口仍是聚集了大量的候诊人群,他们都是登不上医院挂号平台的那“小部分人”,他们中有的人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整个星期,但从下午开始的广播,却无情地剥夺了他们最后的希望。顶着大喇叭的面包车又一次远离阳川四院,驶向雨幕后的远方,它已经是第十二次路过这里了,但医院门口集起的人群,却仍无丝毫减少的迹象。
“现在,就差一个火星了。”医院高层住院楼,楼梯间的窗户前,龙德彰双手插在裤袋中,脚尖不停地踮起又放下。
“但愿,我们能在这之前离开。”魏溢林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广场中,少说也有上千号人,而拦着他们的防暴警察,只有不到三十人,即使加上医院的保安,总人数也不满半百。
龙德彰索性转过身,纯黑色的罗蒙西装直接靠在那常人也不会去靠的墙壁上,他面前,那队国家警察正有条不絮地从电梯撤离——他们已经完成了保护直播记者的任务。
“他们走了,这里面的人怎么办呢?”刚才,宋茉莉那可怖的形象可是深深地印在龙德彰的脑海里。
“不是第一次见了。”魏溢林没有转身,依旧看着那拥挤不堪的广场,“大家都不够人手。”
“唉,但愿科学院的专家们能尽快找到治愈之法吧。”龙德彰叹了口气,作为新闻发言官的他,自然在缺乏人手的方面,比魏溢林有更深的感触。
“不过,我听刚才小姑娘的语气,情况……”龙德彰习惯性地咽下了后半句,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魏溢林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乐观吗?”
“我不知道。”龙德彰没有说实话,也没有说假话,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有过多的个人看法,否则极易说漏嘴,影响部门形象事小,影响自己仕途事大。
魏溢林也有同样的顾虑,但不同的是,他没有那么多的掣肘:“我们刚从环州回来,感觉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
“说实话,她的答复不那么好。”龙德彰还在不停地踮着脚尖,头盯着地面,“悲壮有余,乐观不足。”
“我们刚从环州回来。”
“我知道,是那帮记者的行动太快。”龙德彰怎可能不懂魏溢林的意思。
“要怪也得怪高教授,谈什么不好?偏谈这个。”魏溢林似乎对高健谈很有意见。
“高老是环州人,虽然早搬走了,但毕竟根在那儿。”龙德彰耸了耸肩,努了努下嘴唇,也算是赞同了魏溢林的观点,“高老的言论确实不稳重了些,但还是可以理解的。”
“哎,小姑娘干嘛去了?”龙德彰从领口中掏出烟盒,他的烟瘾不小,但由于这几天在医院,所以他一直强忍着,烟盒都没碰一下,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取出烟盒,抛了又抛。
“这里的一个医生,是她朋友。”魏溢林盘起双手,“呼”地吹出一口气,“前天一小伙,被确诊博阳流感,在医院外排队时,被人咬了一口。审讯时,他说他博士刚毕业,而且眼看就要结婚了,一时没忍住。”
“造化弄人。”龙德彰,敏捷地抓住落下的烟盒,并将其收好,“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算了吧,那里面的人,要知道你的身份,非撕了你不可。”
龙德彰无声大笑。
隔离病区的楼下,原本是心血管科室的病房,但现在,它们都被征用了,里面住满了被咬伤的人,病房区的大门都被铁链反锁,仅有送餐时会打开,这里的医护人员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每次巡查时,都会有三名全副武装的警察跟随,以免感染者会突然扑上来。
这个病区有大大小小五十六间病房,其中四十间是六人间,八间是单人间,八间四人间。现在已全部爆满,除此之外,走廊上也排了两行车床。“吼”、“吼”一声声来自幽冥的咆哮,充斥着整个走廊,惊得那些尚未变异的人浑身发颤、冷汗直冒、蜷缩在一团。
“求求你……杀……杀了我……”一个中年大叔使劲地那因恐惧而不停颤抖的嘴,想叫住从床边走过的柏韵莲,他每次见过有人从床边经过,都会这么说,刚开始还有人会安慰他,但渐渐地,人们已经不想理睬他了。
四十六号病房外的车床上,拷着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的男生。这个男生戴着碎了一片镜片的眼镜,右眼角下,挂着一串泪珠,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已有很些天没洗过了,他露在被褥外的左手上,缠着带血的纱布。这张车床后,一道隔离门将走廊拦腰砍断,隔离门后,便躺着被他咬伤的人。
穆慧文的防护服已经被人从领口处撕开,口罩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差不过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的绷带,这些绷带上,似乎还有血迹在不断地渗出。听见有人走来,穆慧文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一条显眼的血线虫立刻印在来人的眼帘中,这是一条极为粗壮的血线虫,但它一个,被占据了宋慧文二十分之一的眼眸。
柏韵莲蹲在穆慧文床前,泪水慢慢地溢出,两人的手隔着一厚一薄两层布料轻轻地握在一起。
“三姐。”
“烧……退了……吗?”或许是因为多时未曾开口,一向伶牙俐齿的穆慧文,竟便得张口结舌。
“退了,退了。”
“你……来这……干……干什么?”
“来看看你。”柏韵莲别过头,另一只手抽出一张卫生纸,轻轻地拭去眼里的泪水。
“我有什么……好看的?”穆慧文似是生气了,嘟起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