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太后入大相国寺添福诵经。弥州更是热闹,太后八月尚未出寺,三大庙便合办了一场庙会。
商贩沿街排到尽头,吆喝声一路传到寺门被门口的石狮子阻挡在外。容瑾双手合十夹着自己抄写的经文,对着佛像拜了三拜。
挽着袖子将经文折成三段,依着烛火点燃了一角,走到门口三拜,对着宝鼎再三拜才把快烧到指尖的经文投进去。
“容施主的诚心会被看到的。”矮胖的老主持笑眯眯的走到了容瑾的身边,一手捻着钵塞莫。
容瑾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轻声开口:“信士所求不过舍弟身体康健。”
老主持往旁边挪步,容瑾立马意会跟了上去,与他并肩往大雄宝殿走:“令弟身体是何种情况?”
“胎里不足,天生体弱。”容瑾面上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是想到了病中不能出门的弟弟。
正殿内的释迦摩尼像垂视众生,来参拜的信徒在许前程。
香火熏得容瑾眼睛干涩发痛,他垂下眼眸轻轻闭了闭眼睛,这一举动被老主持看在眼里误会成他在祈愿。
“欲知过去因者,见其现在果,欲知未来果者,见其现在因,”老主持合掌行礼,直起身后抬手往旁边一指,“容施主不如亲自问问佛祖。”
供桌上的竹筒里放了五十枚灵签,签诗各不相同但总有一句说中人一生的某段,中了便是准,不中也会是信徒心里的未来。
人心骗术,他向来不信。
求签的女子跪在蒲团上五体投地行跪拜礼,虔诚的双手捧起竹筒高高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手里不停的摇晃竹筒。
签掉落到地上还不能算是自己的,得用杯筊掷出阴阳,这根签才算是求成功了。
容瑾学着女子的模样跪在蒲团,既然是替人求签就该念求的人的生辰八字,一晃二摇,一根竹签落地。
再用杯筊掷地得出阴阳,有的人投三次都不一定求得到签,只能不停的换签求阴阳。
三十二签,容瑾拿起地上的竹签,双手合十再拜叩谢佛祖,起身将签放回筒里去找庙祝拿签诗。
“下下签:几载蟾宫折桂枝,未逢时节枉心机,寅缘等到花开日,又被连朝大雨欺。”签上黑子红底印得清清楚楚,容瑾看了一眼便蹙起眉头,心里暗骂一句,迷信。
他将签诗递给老主持,后者看了许久欲言又止,低声一念:“无量智无量觉。红鳞已在秋江上,用尽心机不上钩。”
“这……可有化解之法?”容瑾蹙着眉头。
老主持只道:“再问。”
既世人命运已由天定,竹筒一摇便是半数命,那为何还要趋吉避凶,是福是祸皆为命数。
命么?
天道么?
你以为你是谁,天命要我死我就死,一尊死像如何管得到我?
容瑾捧着竹筒指尖泛白,一根竹签落下。
下下签!
四野无人到,行人路转迷;虎狼吞蛇地,险处更逢危。风冷长江静,渔船钓月明;一声孤雁过,旅客变悲声。
再问再占,容瑾用力晃动竹筒,混乱中他看见三十二签再次冒头,又控制力道将签子摇了回去,饶再是不信邪的人,听了这些话看了这些字都觉得晦气。
这回竹签紧紧扒在一起不愿意单独露头,容瑾心下有点不耐烦了,干脆大力一晃,四五根竹签散落在地,却只有三十二签为正面朝上。
释迦摩尼像的眉眼垂得很低,也许是因为容瑾仰视的角度,他觉得那眼神是在怜悯,神悲悯苍生是慈悲,可笑是人创神来悲悯自己。
无名火从心中烧起,容瑾将地上的竹签捡起来放回筒里,跪直了上半身抬眸与神像对视,心说:“这便是你给的答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