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同知道文铮很多事,相较于金陵的前几任太守,她已经收敛了很多,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贪墨,而是懂得做一些表面上的账,让银钱悄悄流转到她的钱袋子里,这样更隐秘也更安全,不易被朝廷察觉,哪怕有钦差来查,也能用假账应付,其中盐税更是其中牟利最多的一项进收。
金陵的盐商不少,文铮对她们施以重税,报给朝廷的却是其中的六成不到,剩下的四成全部都被她和下属的官员私吞了,三年前有钦差例行来查,也被文铮收买。
在金陵这个地方,文铮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可这些重税对大商户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小商户却是无力承担,可入了商籍便是一辈子的事,若是不顺从文铮,在金陵恐怕就无立足之地了,除了忍气吞声,这些人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但也有几户硬气的,比如城东的王员外家,迟迟不愿将账本交出来,不配合文铮做假账,文铮早就动过收拾她的念头,但王员外家就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一丁点儿的后顾之忧,也不能因此闹出人命,十分棘手难办。
不过文铮手底下的那臃肿官员,也就是黄大人,说是已经想出了妙计。
纪清阁问:“是什么妙计?”
方世同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黄大人雇了几个人,命她们去王家将账本偷出来。”
为官者,最后却要行鸡鸣狗盗之行,简直是令人羞耻。
方世同继续道:“原本上次黄大人是想要对王员外使美人计的,但王员外都已经六十岁了,她最后无法得逞,但文大人又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在这两日内拿到剩下的所有账本,做出万无一失的假账。”
“方大人手底下有几位账房的好手,做出的账本几乎没有任何纰漏,这五年来无论是谁来查,都查不出来,她之所以胆大包天敢拿假账来糊弄殿下,便是有万无一失的把握。”
纪清阁听后,判断道:“看来这账本应该是偷到了,她才会亲自去督工。”
或许不出两日,假账应该就能送到她手上了。
方世同今天透露的信息已经够多了,若是被文铮知道,她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纪清阁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你回去后便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孤会保你和家人周全。”
纪清阁将手里的甜糕,还有糖葫芦分了一半给她,方世同怔怔的接过,“殿下不是买给太女夫的吗?”
纪清阁笑道:“那么多他一个人也吃不完,下次孤再亲自带他过来买,今日应该是你休沐的日子吧,却不能在家陪夫郎,孤也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纪清阁并没有指望着这点东西就能让方世同为自己卖命,但像方世同的人,在金陵官场这样的风气下,居然还过得如此清贫,便足以证明她也不是银钱能够收买的。
方世同不是不能贪,而是不愿贪。
她看着手里的糕点和糖葫芦,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而羞愤,见纪清阁即将下马车,连忙低声道:“太女殿下,文大人和黄大人合计,想要对您用美人计,就是那位南曲班子的桑桑,下官虽不知道具体是何时,但应该就是这几日,还请殿下小心。”
太女夫跟她的夫郎一样爱吃甜,应当是位性情不错的少年,若是太女殿下真的中了美人计,太女夫肯定会伤心的,方世同便想着提醒一番,毕竟那桑桑的容色的确不错。
而且文铮用银钱和美人开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基本没有失手的时候。
得知太女殿下回来的消息后,黄大人特意派人去打听了下,得知桑桑还在太女殿下的房间里候着,便放了心,她知道那戏子有些不情愿,但能伺候太女殿下已经是他毕生修来的福分了,旁人想伺候都没这个机会呢。
在她威胁一番后,那戏子还不是乖乖听话了。
纪清阁并没有先回房间,而是直接去了浴房,她上次先回房间,就被苏官抱着不肯撒手,这回还是先沐浴后再去见他比较好。
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若是再这样的话,她觉得还是找个大夫来把把脉比较好,免得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她洗完之后,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还不忘带上了买回来的糖葫芦。
她料想苏官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可在推开门后,屋子里却空无一人,床上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枕头上也没了少年的余温。
难不成回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纪清阁在心里想着,想要去隔壁看看,结果刚要转身,便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抱住了腰,她站定在原地,瞥见碧色的戏服露出来的那一角,想到方世同今日才提醒过的,笃定这应该就是文铮想要对她使的美人计了。
这戏子也是大胆,纪清阁微微眯起了眼睛,呵斥道:“松开。”
她鲜少用这样冷冽的语气跟人说话,戏子像是被吓了一跳,但却没有松开她,而是抱得更紧,纪清阁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接着便听见了苏官委屈的声音。
“殿下凶我。”
纪清阁从来都没有这样凶的凶过他,苏官的眼圈顿时就红了起来。
纪清阁一看到苏官的脸,不禁心道惨了,她本来以为是文铮送来的戏子,没想到是苏官,可是苏官为什么会穿着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