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鹤唳从未把江梦枕当成表哥、看作亲戚,他十二岁都不肯喊的称呼,在十七岁更不愿叫出口,他勉强一笑,垂头道:“那样的称呼确实不合适了江公子。”
从“鸣哥儿”到“二少爷”、从“梦哥哥”到“江公子”,其间隔着几年的光阴,隔着亲疏远近、有别大防,白玉小猫镇纸还摆在桌上,但已是物是人非,齐鹤唳有种预感,那年在凝碧池为江梦枕吞下的冷水,早晚会化成热泪全都流出来。
“江公子”三个字亦令江梦枕极为别扭,可是他自己开口疏远了齐鹤唳,又岂能再由着性子与意中人的弟弟那样亲昵,一时间百感交集、讷讷无语。
碧烟见场面冷了下来,赶忙来打圆场:“无论是表哥还是江公子,反正都叫不了多久了,等我们侯爷来年上京,为大少爷和公子换了庚帖、订下婚期,很快就该改口喽!”
“你乱说这些干嘛”江梦枕脸色微红,却没否认。
碧烟笑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况且这么些年了,大家早就默认了,公子还害臊呢!”
齐鹤唳猛地抬起头,直直盯着碧烟问:“救命之恩?”
碧烟被他寒浸浸的眼眸盯得一愣,顿了顿才道:“二少爷还不知道?三年前,我们公子被个疯婆子推到凝碧池里去了,是大少爷救回来的,你说、数九寒天的,那水得多冷,下去救人等同舍命啊!”
没人比齐鹤唳更知道,那天的水有多冷,也没人比他更了解,水粉这个疯婆子有多么癫狂——她扑在岸边死死摁着齐鹤唳的头,不让他救江梦枕上岸,他们只能在水里浮浮沉沉,若不是齐鹤唳练过呼吸之术,嘴对嘴地给江梦枕渡气,他们早就一起淹死了!
为什么救人的变成了齐凤举?齐鹤唳想不明白,江梦枕向他道:“那时你正生着病,许是没听说怎么就病得那样重了?”
因为肺里不知呛了多少水,因为冻了一夜没有热水洗澡,因为浑身湿透地裹着被子、床褥上结满了冰碴,因为困乏至极却不敢睡着,而后院子被封,没有医生、没有药、甚至没有三餐送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在全身脱力受冻一夜之后未得照料,岂能不病到膏肓?!
齐鹤唳茫然无措地看向江梦枕,他素来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在面对心心念念的人时更是紧张慎重,现在他头脑中一片混乱,竟噎住般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来。
江梦枕瞧见他发怔的模样,真想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脸,告诉他没关系、就算说不明白也不会有人怪他,“没事的,那些医理我原也不懂,你现在已大好了,其他的事都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简直是要紧到要命!齐鹤唳再坐不住,他要立刻去问问大哥,问问他高风亮节、君子如玉的大哥,怎么他离开三年,齐凤举就变成了江梦枕的救命恩人?!如果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江梦枕该嫁的人是他齐鹤唳,为了江梦枕跳进寒潭连命都不要的人从来都是他齐鹤唳!
“我”齐鹤唳站起身,喉结上下滚动,挤出一句:“我突然想起有些事以后再来。”
齐鹤唳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碧烟一边收拾茶盅,一边道:“这二少爷,话少了、性子也变怪了。”
江梦枕拿起桌上的小猫镇纸,在手中反复地摩挲,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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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大哥!”齐鹤唳一把推开齐凤举书房的门,“我有话要跟你说!”
“怎么了,这样慌慌张张的?”
齐鹤唳用眼光扫了扫屋中与齐凤举探讨学问、以备科考的几位夫子,绷着脸说:“让他们都出去。”
齐凤举无奈地挥了挥手,众人退去后,他放下笔问:“到底怎么了?”
“你为什么骗梦哥哥,说当年从凝碧池里救他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