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皇帝双眼猩红,身上血迹斑斑,剑尖的血滴答地掉落在地上,“你养大我,却要将我置于死地;你利用我,从父皇和辅政大臣们手中接过皇权,最后过河拆桥。这些年,我敬你如生母,而你,可有一丝真心的疼爱?”
谢柳依愣了愣,仰天大笑起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笑完之后,是两行清泪。
“我十几岁入宫,正是青春最好的年华,那时我一腔赤诚,先帝却因为我母家的权势心生忌惮,从不肯真心待我。我委屈自己,去抚养别人的孩子,就为了先帝能对我另眼相看。可是,后位和宠爱,他至死不曾给我。难道,我就不该为自己,重新活一世么!”
“先帝看人没错,他不爱你,不是因为你母家的权势,而是因为,你心里只有自己,芸芸众生,在你眼中皆是蝼蚁。”
他咬着牙,寒气如霜:“不是朕非要如此待你,朕能放过你,只是,手握重兵的舅舅能否放过朕?”
谢柳依冷笑:“不要以为我落在你手里,你就可以活着离开宫城,你太小看我了。”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逐日军围了宫城,谢蟒抓了一干老臣,请皇上将太后平安送出,且自行退位,否则,一个时辰之后,便要血洗皇城,拿老臣们开刀。
皇帝让金恒押着谢柳依和万福,一道上了城墙,灰蒙蒙的天空下,是密密麻麻、将尽未尽的火把,火光照亮了一片灰色的云,像离人哭红的眼睛。
高头大马上为首之人正是谢蟒,他身后几个兵士拿刀架着个人,那人年近半百,身材略显臃肿,一身云锦华服。
谢蟒已无君臣之礼,他坐在马上粗声高喊:“立刻放了太后,让出皇位,否则,安亲王第一个死!”
“你不是说我心狠么?你想做个仁君?”谢柳依在旁边挑衅地轻笑,“沈梁是看着你长大的皇叔,是先帝指定的辅政大臣,你要他因你而死么?你再看看他身后,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们,若是用他们的尸骨,垫在你的龙椅下,你可坐得心安?”
皇帝握剑的手青筋隐现,心里恨透了这种被威胁的感觉。谢柳依说对了,罔顾人命,他做不到。
“皇上!”沈梁在明亮的刀刃下高呼,“臣无能,有负先帝所托,令奸人当道,威胁皇权。请皇上,不必以臣为念,臣,甘愿一死,护卫大燕江山永固!”
他身后同样被人押着的恒亲王沈昌感叹着,老泪纵横地骂了声“老狐狸”:“想不到,你圆滑世故一辈子,到了这个时候,却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皇上!”他跟着说道,“老臣也不怕死,请皇上保重自身,保住先帝留下的江山,切不可被奸人得逞。”
沈梁和沈昌,一个大圆滑,一个老顽固,从前行事总有那么点招人嫌,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半点不糊涂。
这世上,能算出的是计谋,最难算的,是人心。忠臣,未必能一眼辨认,慈母的笑容下藏着的,未必是爱,也可能是恨。
皇帝眼中的怒火,像凌空的闪电,他沉沉地盯着谢柳依:“沈臻呢?他的兄弟此刻都在刀斧之下,他既已得了威虎师,为什么还不堂堂正正地站出来?他在利用你,利用谢家的逐日军,难道你看不出来?”
“你休要挑拨!”
“真的是挑拨吗?”他勾了勾唇,流露一丝冷淡的讥笑,“他明知道你还在宫里,他按兵不动,你只得先调动逐日军。沈臻一直对定远军叛逃半信半疑,若是定远军驰援皇城,他会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你住口,”谢柳依扭头冲着城墙下高声叫道,“杀了沈梁,现在就动手!一个一个地杀,我要叫他当不成仁君,遭受天下人唾骂!”
谢蟒听了她的话,回头吩咐了一声:“杀!”
一个兵士抬脚将沈梁踹翻在地,同时高高地举起手里的刀。
火把已经燃尽,泛着鱼肚白的天边,旭日正缓缓地升起,破云的日光照在刀刃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下一刻,鲜血飞溅,却不是沈梁的血。
举着刀的兵士背后插着把剑,缓缓地倒在沈梁的脚边,汩汩的血化作细流,仿佛把大地划了道狰狞的口子。
他身后站着的人,同样穿着兵士的衣服,慢慢地抬起头来。
距离太远,皇帝看不清他的脸,然而,却似乎能感受到他遥望的目光。
有人惊叫了一声:“是华尘云!”
整齐的队伍顷刻间向两边分裂,中间站着一小队鱼目混珠的“奸细”,正是华尘云亲自带领的一队亲信。
逐日军中混进了这么些人来,自己却浑然不知,谢蟒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他高抬手臂,做了个手势,准备把这些自投罗网的人一举歼灭。
忽听,地动山摇,密如雨点的马蹄声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一支庞大的军队以拉朽摧枯之势,合围涌来。
皇帝站在城墙上,看着定远军的旗帜飘扬,马踏的尘土滚滚而来。
在醒目的旗帜下,为首一员女将,她高高地束着个马尾,如初见时那般神采飞扬。不同的是,她策马奔驰,绯色的披风宛如晨光中一片亮眼的红霞。
这样的意气风发,是他从未见过的华梓倾。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