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没亮,母后这是赶着去哪?”
幽凉的声音隔空而来,把一脚迈出门的谢柳依堵回了殿内。
天边残月未褪,清瘦挺拔的身形步履缓缓而来,霁月清风,尊贵而威严。皇帝苍白的脸和手中泛着银光的剑,都带着令人生寒的压迫感。
今晚的皇帝,有种强大的威慑力,让谢柳依觉得陌生,仿佛,他并不是自己养大的那个胆怯的五皇子。
“皇帝兴师动众地带着羽林军,来者不善,这是要做什么?”她强作镇定地坐下,不输气势地与他对视。“哀家教过你,你是皇帝,皇帝的手是用来指点江山的,不是在哀家这里舞刀弄剑。”
皇帝嗤笑,太平盛世时,皇帝的手是用来指点江山的,但若是被人逼到四面楚歌,连心爱的女子都下落不明时,皇帝的手也是可以拿起剑,与人短兵相接的。
“特来请教母后,皇后在哪。”他语气阴沉,仿如山雨欲来。
“笑话!你自己的皇后不见了,倒来问哀家。”谢柳依厉声质问,“枉你读了圣贤书,竟要为了一个忤逆圣意,私放罪臣的女子,连孝道也不顾了么?”
“朕今日孝与不孝,取决于母后。”
谢柳依看着他,半晌冷笑几声:“想不到,帝王家竟出了你这样的痴情种。哀家今日便告诉你,当初促成你们大婚,是权宜之计,你和华梓倾,没缘分,你和她,注定就不该在一起。”
“为何?”
“要怪就怪你自己没用,若你今日的才能早早地表现出一半来,当初也不至于令你父皇对你失望透顶。你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连那个草包沈鸿昭也比不过,要不是哀家帮你,这皇位又哪里轮得到你?”
皇帝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以你如今的聪慧,还想不到么?”谢柳依白他一眼,言语间轻描淡写,“当年与兀彤一战,若是华凌风不死,沈鸿昭得胜归来,他必是储君。”
“所以……华老将军遇刺,是你……”
皇帝双眼通红,面颊绷紧,手中长剑猛地往前一送,寒气所到,把谢柳依吓得一哆嗦。
剑尖堪堪停在喉咙前面,她听见皇帝被激怒的声音。“你真的,好狠!”
他现在终于懂了,华梓倾和太后之间,不是过节,而是无法磨灭的仇恨。
因为太后是他的母亲,所以她才会那样矛盾。爱着、疏离着、纠结着,可是,华梓倾不会为了报仇,利用皇宠、挑拨离间,甚至不曾在他面前说过太后一句坏话。她用一路扶持与陪伴,让他看清了人心真相。
人心如此险恶,而她始终磊落。
“是哀家找人杀了华凌风,可是,坐享其成的人是你,你又有什么资格清高?”谢柳依嘲笑着,一针见血地戳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是踩着华凌风的尸骨,坐上了皇位。就算你为了华梓倾,连孝义也不顾,你以为,她的心里,就不恨你?”
皇帝脸色苍白,唯有眸色漆黑,仿佛将无边的夜色融在其中,点点的星光遥远而寒冷。
“好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不仅杀了华凌风,还有曹涵,也是你找人动的手吧。你要成就的,到底是你儿子,还是你的情夫?”
若说华凌风的死,是为了夺取皇位,那么曹涵的死,纯粹是在往皇帝头上扣屎盆子。
谢柳依提出暗杀曹涵时,皇帝没答应,但是,由不得他答不答应,只要曹涵死了,所有人都会觉得是皇帝做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皇帝解释也没用。
最后,威虎师的令牌落在了沈臻手里,背锅的却是皇帝。
谢柳依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怔了许久,讷讷地说:“哀家不明白你胡言乱语什么,你到底想怎样?”
“别装了,若不明白,你跑什么?”
谢柳依留在宫里,是为了不让皇帝起疑,可是,针对裕亲王的圣旨一下,她得到消息,便知不妙。
她一时想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对沈臻起了敌意,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对所有的事,了解了多少。
“不过是得知谢府有人病重,哀家欲前往探望。”
“既然兴安郡王有工夫集结兵马,想必谢府的病人已经无碍,母后便不必探望了。”
他眸中是破云而出的敞亮,已经到了打开天窗的时候。“朕早知有一天会身陷囹圄,只是从不曾想过,害自己受困之人会是你。既然出不去了,那么,有母后相陪,也是极好的。”
他的话音刚落,双方瞬间亮了兵刃,引发一场厮杀。
他一直不知道,原来万福的身手这样好,原来太后身边服侍的人竟是藏龙卧虎,个个身手了得。
两边的人分别把皇帝和太后护在后面,然而,场面混乱,二人还是被溅了一身的血。
羽林军占了人多的优势,很快控制了局面,万福被绑得像只螃蟹似的按在地上。最后一个亡命之徒扑到跟前,被人架住,皇帝狠狠地给了他一剑。
向来华丽端庄的太后,一身狼狈地站在死人堆里,尖着嗓子喊:“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