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着吵着,陆仅和童天骄跑近了,两个班没闲暇骂对方了,开启了加油模式,七班给陆仅,八班给童天骄——他们已经不指望裴箴言拿第一了,现在就盼着童天骄打败陆仅。
到五圈跑完,陆仅真的再也支撑不住,他茫然四顾,想给裴箴言眼神,但他不知道裴箴言在哪个方向。
他已经看不清了。
颓然跪摔在地的那瞬间,灭顶的痛苦海啸般席卷而来将他淹没,所有的毛细血管好像都要爆炸了,每一根筋脉都在爆裂,他知道到自己的双膝重重磕到塑胶跑道上,但他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因为这点痛已经微不足道。
他竭尽自己所能,榨干自己的能量,给裴箴言争取了五圈。
看台一片唏嘘,童天骄跑着跑着发现身边没人了,回头一看,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他从来没跑过这么费劲的长跑,大喘着气留下一句话:“一开始跑那么快有什么用?我早就跟你说了吧。”
他和陆仅把剩下的人甩开了至少半圈,大部分已经超过一圈,最慢的甚至超过了两圈。
陆仅停下的那一瞬间,裴箴言接力暴起。
“我艹!”西游组同时爆发一声惊叫。
七八两班别的学生终于明白过来裴箴言和陆仅所谓的合作到底指什么。
陆仅砍了童天骄大量的蓝血,也深深干扰了对方的心态,换了普通人已经不堪一击,但童天骄的血太厚,裴箴言根本不敢轻敌,何况他还落后半圈,必须以短跑的冲刺力跑完接下来的路,才可能拼得一分赢面。
他这辈子不曾跑得那么快,快速跑动带起的气流贴着他的耳廓落在身后,又迎面不断扑来,是连绵不绝的夏季般灼热的风。
童天骄很快发现了他的意图,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这俩人合起伙来摆了一道,骂了句脏话后,同样开始加速。
冲刺的速度之下,裴箴言的体能很快开始抗议,而且前面为了配合陆仅和童天骄的速度,他的体力也已经用出去很多,冲了半圈他就开始感到滔天的疲惫。
他距离前方那个仍无力站起来的人影越来越近。
陆仅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视力还是非常模糊,但他能隐约辨认裴箴言,很奇怪,他至今还感觉不到膝盖的痛,却能感受到裴箴言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重量。
他用好不容易凝起来的一星半点的力气,给裴箴言比了个口型。
裴箴言认出来了,陆仅说:“bro。”
他本就非常坚定,陆仅这一句话出来,像一股力量浸灌他的四肢百骸,他看了陆仅最后一眼,提速跑过。
裴箴言和童天骄开启完全可以用不要命来形容的角逐,看台上呐喊声震天,惹得高三和周围的小区全探头来望。
得知俩人意图的时候,七班是觉得很不公平的,因为裴箴言才是跑到最后的人,陆仅前半段的努力等于祭天,但八班非常慷慨地说:“这场的名次对半分,赢了算你们陆仅一半功劳。”
七班这下满意了,帮八班一起给裴箴言加油。
两个班很多人把喉咙都喊哑了,裴箴言跑过两个班面前的时候,与童天骄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不少,看台上要疯了,拍手跺脚尖叫,用所有能发出的声音给他加油,等到目送他跑远才稍稍消停些。
“我日……我差点以为我在看奥运会。”
“市花居然能跑这么快,我特么以为他装了个风火轮。”
这种时候,裴箴言其实已经没有班级荣誉感的概念,更别说惦记灭童天骄的威风,他什么都管不了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能让陆仅的努力白费。
这个脸皮最薄、最讨厌无效社交的人,仅仅因为他跟高一学妹几句嘴炮,愿意放下身段,像个傻-逼愤青似的一遍遍挑衅童天骄。
为了给他争取到最大的赢面,愣是死死跟了专业运动员五圈。
他都没法想象是什么支撑陆仅跑完那五圈,他不过冲刺了一圈,就已经筋疲力竭。
汗如雨下,滚进眼睛里又痛又痒,他顾不上擦,模糊视线两端的人和景飞速倒退,他短短的指甲死死陷进自己的掌心,希望以疼痛维持清明。
他再次路过陆仅的时候,陆仅非常勉强地站了起来,身形摇摇欲坠。
回首这么多年,这好像是裴箴言第一次看到陆仅这般狼狈的模样。
崩溃边缘的体力到达极限,没有被毁灭,而是更强壮,他身形陡然一轻,又一次加速。
赛道上第一二名之间的距离缓缓缩小,童天骄告诉自己不能松懈,他一个短跑运动员要是输了这场比赛,今后怕是再难抬起头,但他的轻敌让他浪费了太多不必要的力气,这会他也疲惫不堪,裴箴言不同寻常的速度,更是一步步摧毁着他的心理防线。
裴箴言第三次路过陆仅身边。
陆仅已经完全跑不动了,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在跑道上挪步。
这是裴箴言的能量站,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可以短暂地战胜痛觉的干扰,获取新的力量,带着陆仅追随的眼神,向对手发起新一轮的冲击。
随着终点线越来越接近,场上的比拼进入白热化状态。
3000米,七圈半,最后半圈,裴箴言距离童天骄只剩寥寥一步,但想赢的又何止是他,杀红眼的更不止是他。
他真的尽力了,但他就是超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