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霜怕裴箴言跑了似的,紧紧把他拉到餐桌前才松手。
陆仅单独留在后头,他视线下落至陆凝霜竭力试图装作正常,却明显瘸拐的腿上,眼神顿时一凌。
陆凝霜把裴箴言按在座位上坐下,然后从保温袋中拿出几个便当盒来,一一打开:“饭虽然做的不多,不过好在菜够多,应该够你们两个吃饱了。”
热腾腾的食物散发白气,袅袅上升散在半空中,令人食欲大开的香味钻进鼻腔,裴箴言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勉强了。
陆凝霜是个满分贤妻良母,厨艺比汤婉约女士至少强了一百个舌尖上的中国。
自两年前陆家搬走以来,裴箴言的日常三餐长期徘徊于温饱线上,标准低到饿不死就行,大多解决于学校食堂和外卖,家里还换过几个没能让他满意的家政阿姨,想提升生活品质就只能去外面吃大餐,但再高档的餐厅也比不得质朴又美味的家常菜来得踏实舒服。
陆仅在裴箴言斜对面方向坐下来,只是干坐,连脸上的口罩都未曾摘下。
“阿仅,怎么不吃。”陆凝霜把筷子递过去,殷切地催促,“吃呀。”
她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不太明显的讨好,连称呼也用了昵称。
陆仅接过筷子,但没有动筷。
反观裴箴言风卷残云,完全没有装客的意思,怎么看都比陆仅更像这间屋子的主人,几口松软的米饭裹着咸淡适宜的酱牛肉和煮到烂熟的土豆下肚,缓解了腹中饥肠辘辘的难受。
他一方面确实是饿,一方面想早点吃完早点离开,毕竟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无法改变他现在正待在死对头家里吃饭的客观事实。
安静的空间里,陆仅的手机震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仅将手机从大衣口袋中拿出来看了眼,没接,只是把手机放在桌上,往前推了一把。
裴箴言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似是冲着自己而来,借着刘海掩映往手机屏幕一看,来电显示“汤阿姨”。
但裴箴言不想碰陆仅的手机。
僵持约莫两秒,陆仅按下接听,开了免提,又给了裴箴言自欺欺人的机会——我只是跟我妈讲话而已,只不过恰好是陆仅的手机充当了传播媒介。
“阿仅,箴言跟你在一起吗?”汤婉约焦急的声线从扬声器中传来,和陆凝霜一样,她也以为两个孩子依然是很要好的朋友。
裴箴言囫囵咽下嘴里的米饭,开口:“怎么了?”
听出儿子的声音,汤婉约松了一口气,随即责备道:“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爸想问你修完门没有,修完他来接你,结果怎么都打不通你手机和家里座机,怕你出事就问到我这里来了。”
裴正和汤婉约在裴箴言13岁那年离婚,裴箴言跟汤婉约,每逢周末到裴正那里住,这周因为要修门,就跟裴正说不过去了。
“手机落家里了。”裴箴言往嘴里塞了口米饭,含糊不清地说,“你叫个开锁公司吧,我又把你钥匙锁里面了。”
这话一出来,汤婉约果不其然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
裴箴言没心没肺地继续进食,权当她的话是下饭菜。
陆凝霜心疼汤婉约的口水,打断说:“婉约,是我,陆仅妈妈。”
汤婉约从豪放派无缝切换成婉约派:“呀,凝霜啊,箴言在你们家吗?”
陆凝霜:“是啊,我们在江南华庭呢,箴言没事,正在我们家吃晚饭,你放心。”
“噢噢,又麻烦你了,真是谢谢啊。”汤婉约没错过“江南华庭”这四个字,“你们要搬回来啦?”
“也没有,可能就暂住两天。”
两个大人闲聊几句,汤婉约又把话头对准裴箴言:“我现在在回来路上,你给你爸打个电话,省得他着急。”
“你帮我说声。”裴箴言说。
汤婉约的火爆脾气一上来险些又要骂人:“你爸还是我爸?自己打!”
通话结束,陆仅第一时间收起手机塞回大衣口袋,裴箴言则扭头看向陆凝霜寻求帮助:“陆阿姨,你手机借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好吗?”
两个人一个完全没想借对方,一个完全没想问对方借,思想觉悟高度统一,行为逻辑空前同步。陆凝霜看在眼里,哭笑不得,掏出手机递给裴箴言。
陆凝霜的手机,裴箴言是毫无芥蒂贴到耳朵旁边的,与用陆仅手机时的避嫌形成鲜明的对比。
裴正大概正守着手机,连接音响了半声而已,他就急哄哄接了起来。
“喂,爸爸。”
“箴言?你吓死我了。”听到儿子的声音,裴正终于放下心来,“你在哪,这谁手机?”
裴箴言简单解释了原委,裴正没怪他,只说:“那我现在过来接你。”
“不用了,都这么晚了。”裴箴言说,“下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