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师尊在一旁看书,他有意无意,频繁地脱剑掉落,落剑的声响惊扰了他。梨花树下,他抬眸幽幽望他一眼,隔着雪白的花瓣,眼里一点似了然的无奈。
他在他面前,霎时无所遁影。他不知道师尊是不是发现了,可他却放了书,开始手把手地教他。一朵梨花飘落眼前,他剑锋一转,在梨花落地前,正正挑中了那一点零星的花蕊。
那时,山远云远,他盼望着那一刻能天长地久。
夜阑无人时,他一笔一笔描摹他的眉眼,在梨花纷飞与绿柳烟波伞边,第一次写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窗棂作响,苏星弦去关了窗。抬手时,袖中的寒冰链响了一响。
陵澜以为传信的弟子回来了,却感觉手腕一凉,全身灵力凝滞,他差点以为是梦里的场景重现。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苏星弦。他的手还按在他的手腕上,在给寒冰链剔除寒气。
陵澜手摇了摇,拖动链条,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他分神还想了下,这锁链不知道什么做的,比他梦里那几条可美观好听多了,不愧是他教出来的,比那个东西可有品位多了。
看到锁链的第一刻,他就知道苏星弦怎么了,却装作不知道,笑着看他的小徒弟脸色微微紧绷,却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问他,“星弦,你是要与为师玩游戏吗?”
那个东西暂时被压制了,他也有闲心逗逗自己的小徒弟。而且,他这些日子天天做高塔下的梦,实在不想在清醒的时候,也感受这种身不由己的滋味。
不过,不能着急,要慢慢地哄。
苏星弦的手一顿,不答反问,“师尊觉得,这个游戏好玩吗?”
陵澜心想,偶尔玩玩是情趣,目前不太想。
手腕被套了锁链,却还能动。陵澜抬起手,叮当几声,他直接抚摸上那张明明隐忍着痛苦与心伤,却假装平淡的俊脸,温声道,“星弦,是不是师尊最近冷落了你,你不高兴了?”
狭长漂亮到魅惑的眼睛,无情时如一柄最刺人的寒刃。怜惜之时,又婉约多情,好似他眼中的人,就是他此生最珍视最重视的唯一。
苏星弦以为,他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师尊醒来,会怒斥他,会恨他,却唯独没想到,他会这样似疼惜地问他,这段时日冷落他,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差点就要动摇,差点就要又一次在他的温柔中全盘托出。但他猛然想到,他对他是这样,对宁曦也是这样。因为他们,都有和那个人一样的眼睛!
苏星弦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好像在用沉默抗拒他所有的花言巧语。
他不说话,陵澜却叹了口气,很是失落,“星弦是不想认我这个师尊,永远也不打算理师尊了吗?”
他叹气的时候仿佛满怀忧愁,苏星弦只觉得,那每一分失落都像巨大的雨点砸在他心上。可是,说不要他的,明明是他。他怎么,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说这样的话?
到底才十八岁,还嫩啊。虽然下定决心要做大逆不道之事,心却还是不够硬,心一软,就成了弱点。陵澜瞧出他的勉力支撑,还要说话,就听系统突然出声。
【宿主,你十八岁时,似乎就已经十分熟练。】
【陵澜:可以去掉八。】
陵澜继续往苏星弦摇摇欲坠的定力加码,“星弦,这些日子,听说你专捡危险的任务去做?”
他说的时候,手指正好滑到他的手臂,推开袖子往上,轻轻碰了下其中一道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一次次任务,苏星弦从不给自己治伤,精疲力竭的时候,他甚至想,就这么死去也好。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来,几乎像个奇迹。
陵澜叹道,“虽然师尊相信你可以攻克任何难关,可你这样受伤,师尊看着实在心疼。灵苍山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何必去抢那点微末的东西?受了伤,怎么也不治呢?”
独属于陵澜的,如丝线一样的暖红色治愈术,从伤口处传递进去,像有一只温暖的手,在他体内填填补补着所有的破碎。
他一点一点地治,生疏却认真。一切,好像都是回到了曾经。
陵澜正低头治伤,也有些诧异,苏星弦竟然受了这么多伤。虽然身为男主,绝对不会死,可这伤也有些恐怖了,简直就像是拼了命想死,所有伤口,竟然一点治疗的痕迹都没有。
久违的温柔安抚撬动内心本是绝境的一角,适当表现的示弱与受伤表达他对他的真切在乎,再是细致入微的关心与治愈,样样都击中苏星弦的心。
陵澜一边治疗一边耐心等,不再多说。过了不知道多久,头顶终于响起那熟悉的,犹如风拂青竹的声音,“是你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