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麒麟殿。
香炉里青烟袅袅,却驱散不了大殿内凝固如实质的沉重气氛。
百官鱼贯而入,按照品级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瞟向那个刚刚踏入殿门的身影,监国公子将闾。
他今日依旧穿着朝服,只是右臂依然用素色布带吊在胸前,脸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最上首,九龙御座之上,端坐着那个让整个帝国为之屏息的男人——始皇帝,嬴政。
数月不见,这位帝王的威势似乎更加深沉难测。
他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缓缓扫过阶下每一张面孔。
目光所及之处,官员们纷纷垂下头颅,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当他的视线落在将闾身上,特别是他那条悬着的胳膊时,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如同腊月的寒冰不带一丝温度。
整个大殿静得可怕,仿佛时间都已停滞。
终于,这死寂被一声压抑的哽咽打破。
“陛下!”
丞相冯去疾颤巍巍地走出班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声音嘶哑,“陛下,您总算回来了!臣……臣有罪啊!未能辅佐好监国公子,致使……”
他猛地抬起头,指向将闾,悲愤交加:“陛下!监国公子将闾,擅权跋扈,目无君父!他……他竟敢焚毁陛下寄予厚望的仙家典籍,更是设下毒计,坑杀为陛下寻访仙药、炼制金丹的方士一千四百六十余人!此等暴行,动摇国本,寒天下之心!恳请陛下为枉死者做主,严惩此獠,以正朝纲啊!”
话音未落,御史大夫冯劫也立刻出列,跪伏于地:“臣附议!将闾监国期间,倒行逆施,酷烈远胜桀纣!其罪状罄竹难书!一曰,无视祖制,擅专军政大权;二曰,毁弃仙道,断陛下长生之望;三曰,坑杀方士,手段残忍,天理不容;四曰……”
一时间,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口。
数十名官员多是与旧贵族、方士有所牵连者,纷纷出列,或慷慨陈词,或泣血控诉,历数将闾“十大罪状”。
弹劾之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汹涌的浪潮,直扑御座之下的将闾。
整个朝堂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审判场,而将闾就是那个唯一的罪人。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此时,一个温和却带着忧虑的声音响起。
长公子扶苏排众而出,对着御座深深一揖:“父皇。”
他并未像冯去疾等人那样直接要求废黜将闾,而是语重心长地说道:“父皇明鉴。将闾弟此次所为,确有过于酷烈之处。焚书坑儒,手段激进,恐有伤天和,亦失天下读书人之心。儿臣恳请父皇详加查证,明辨是非。同时亦需安抚天下士子之心,以维稳固。”
扶苏的话,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稍稍浇了点水,没有直接站队,却也表明了对将闾做法的不赞同,尤其强调了仁德与民心。
御座上的嬴政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只是指节微微发白。
就在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御座和扶苏身上时,一直沉默的将闾,动了。
他缓步上前,走到大殿中央,停在冯去疾等人前方。
他先是对着御座躬身一礼,然后缓缓站起身,面对着满朝的质疑和控诉,脸上依旧是那份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儿臣所为,非为滥权,实为陛下,为大秦!”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异常清晰,如同金石掷地,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响彻整个麒麟殿。
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官员,最终定格在御座上的嬴政脸上:“父皇可知,您所信重的方士之中,有多少人包藏祸心?多少所谓的仙丹,实为催命的毒药?多少求仙问道之言,乃是惑乱朝纲、动摇国本的诡语?”
将闾的语气陡然凌厉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不等众人反应,他转向身后,沉声道:“杜周!”
一直低调站在后排的杜周,此刻精神一振,快步上前,手中捧着一叠厚厚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