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巡的车驾逶迤如龙,旌旗招展,仪仗华丽。
然而这浩荡的队伍中,气氛却远不如其外表那般辉煌。
数不清的加急密报如同雪片,从咸阳飞驰而来,最终汇聚到那辆最为尊贵的九旒銮驾之中。
“混账!嬴将闾这个逆子,他是要毁了朕的大秦帝国!”
一声压抑的怒吼自车内传出,伴随着竹简碎裂的脆响。
嬴政坐在宽大的软垫上,脸色铁青,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咸阳传来的消息,一桩比一桩让他心惊肉跳。
焚书?烧了他寄予厚望的丹经图录?坑杀方士?
那些为他寻访仙药、炼制金丹的高人,竟然被成批活埋?!
怒火如同实质,几乎要将车辇点燃。
他几次三番想立刻下令,派禁军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孽子锁拿押到自己面前。
可每一次,他又强行按捺住了。
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疑虑。
那些密报并非全是控诉将闾暴行,字里行间也夹杂着一些隐晦的提及——方士鱼龙混杂,暗藏六国奸细,甚至有人欲以丹药图谋不轨……
这些零星的片段,如同细小的石子投入他暴怒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他求长生不假,但他更是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并非昏聩无能之辈。
“陛下息怒。”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旁响起。
李斯躬身侍立,目光低垂,却将嬴政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观察了许久,才谨慎地开口:“监国公子行事确有雷霆之势,然其深意或非表面所见。方士之流素来虚实难辨,其中确有奸佞之徒借机生事。陛下圣明,此事关重大,不若回宫之后详加查证再做定夺,以免偏听偏信误下决断。”
李斯的话语如同一剂清凉散,稍稍缓解了嬴政胸中的燥热杀意。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但紧握的拳头却缓缓松开了些。
是啊,他要亲自回去看看,看看那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儿子,究竟是真疯了,还是另有图谋。
就在始皇帝的车驾离咸阳越来越近时,另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已经抵达了这座处于风暴眼中的帝都。
长公子扶苏,终于回来了。
他身着素色长袍,面容虽因长途跋涉略显疲惫,但眉宇间那股温润仁厚的君子之风依旧清晰可见。
刚入咸阳,关于监国公子将闾焚书、坑杀方士的消息便如潮水般涌入耳中。
扶苏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心中充满了沉重的不安。
他素来亲近儒家,虽不完全苟同方士之说,却也认为此等酷烈手段,未免过于残暴,有伤天和,更会尽失民心。
扶苏刚在临时安排的府邸安顿下来,甚至没来得及换下沾满尘土的衣袍,门外便传来了急切的通报声。
“长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冯去疾和冯劫两位老臣,领着一帮同样忧心忡忡的官员,几乎是冲了进来。
一见到扶苏,冯去疾老泪纵横,再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声比上次在将闾面前还要凄惨百倍:“长公子啊!您要为我等做主,为天下读书人做主,为那些惨死的方士做主啊!将闾倒行逆施,焚书坑儒,此乃千古未有之暴行!
咸阳城如今人人自危,怨声载道!此子不除,大秦危矣!恳请长公子在陛下面前仗义执言,拨乱反正,废黜此獠,以安天下啊!”
冯劫亦是叩首不止,声音嘶哑地控诉着将闾的罪状,将焚书坑儒描绘成一场惨绝人寰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