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中,始皇帝的谕令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悄然抵达。
竹简摊开,“放手去做”四个字,沉甸甸地落在将闾的眼中。
他面上波澜不惊,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竹简边缘,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父皇的信任,来得比预想中更快,也更彻底。
至于那句“让赵高好生养病”,无异于釜底抽薪,暂时拔掉了这颗扎在咸阳宫中的毒牙。
权柄在握,将闾没有丝毫耽搁。
次日早朝,他便颁布了监国以来的第一道正式政令。
然而当内侍官尖着嗓子宣读完政令内容时,整个朝堂,从位列三公九卿的重臣,到殿下侍立的郎官,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征调民夫十万,于渭水之畔,开凿河渠,挖掘沟壑,引水疏淤……”
空气仿佛凝固了。
开凿河渠?
挖掘沟壑?
不是修筑新的宫殿以彰显威仪,不是继续北伐匈奴以拓疆土,甚至不是加固长城以御外敌,而是挖沟?
一时间,朝堂之上,落针可闻。
大臣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不解,甚至是一丝荒谬感。
“殿下,万万不可!”
终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正是掌管宗庙礼仪的奉常,“眼下秋收在即,征调如此之多民夫,恐误农时啊!况且,国库虽尚充盈,但如此浩大工程,耗费钱粮无数,实非当务之急!”
“奉常所言极是。”
掌管财政的治粟内史郑当时也紧跟着出列,眉头紧锁,“北地匈奴未灭,南疆百越未平,处处皆需用钱。将如此巨资投入这……这挖沟之事,臣以为实属不智,乃劳民伤财之举!”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质疑声浪瞬间涌起,不少大臣纷纷出言反对,言辞恳切,皆认为将闾此举太过不务正业,有违大秦以军功立国、拓土开疆的根本国策。
将闾站在御座之前,神色平静地听着下方的议论纷纷。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急于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或真心为国,或另有心思的大臣们。
待殿内声音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所虑,本殿并非不知。”
他目光扫过众人,“然,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关中之地,沃野千里,乃我大秦根基所在。
然渭水虽利,亦有水患旱情之忧。开凿河渠非为一时之功,乃为长远计。此举可兴修水利,灌溉农田万顷,使关中粮仓更加稳固,百姓安居乐业,此其一。”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咸阳城日益繁盛,人烟稠密,污秽滋生,若不加以疏导,恐成隐患。此番挖掘沟壑,亦可借渭水之力,排污除垢,保都城洁净,利国利民,此其二。”
“至于劳民伤财之说,”将闾语气微微加重,“民夫徭役,本为国之常例。此次征调,本殿已下令,按时足额发放粮饷,绝不克扣。待工程初见成效,百姓自知其利。诸位大人,莫要只看眼前,而忘了百年大计!”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引经据典虽少,却直指核心利弊,将水利与民生、甚至隐晦地提及了城市排污的长远规划。
虽然许多人仍对“排污除垢”的说法感到新奇甚至不屑,但将闾语气中的坚定,以及“按时足额发放粮饷”的承诺,暂时压下了大部分质疑的声音。
毕竟监国殿下有始皇帝“放手去做”的谕令在先,且理由听起来也并非全无道理。
。。。。。。
朝堂上的风波暂息,咸阳城外的渭水之畔,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十万民夫,陆续被征调而来,沿着渭水两岸铺展开去,形成了一条延绵数里的巨大工地。
号子声、锤打声、挖掘声、监工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尘土飞扬,汗水挥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