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昀徵再次带人上崖时,刚站稳便看见树枝上坠着一包东西,他一眼认出油纸是从上次郑繁买的百合酥外头拆出的,当下断定乃纾纾有意举动。
摘下一看,那油纸用树枝燃烧后的炭灰写了字:此物有毒,切忌皮肤接触,僰夷人干燥研磨后使用,可能为棤息花解药,速速送至京城。
他忽想起诃摩谒当初在河边野店救他们性命时说的那药丸,回头递给手下,“你们两人,保护好此物,送回珀耶城交给莫少将军,要快!”
这日正是诃摩谒摘取圣果后一日,正午时忽然飘起毛毛细雨,整个部落都是雾蒙蒙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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纾纾的发带刚好落下,正落在一双赤裸的脚背上。雨丝纷纷扬扬,没一会儿浸得透湿。女人们不会染色,所以葛布是素白掺着点黄,湿了后变成灰。
“是我偷的,又如何?”她昂起脑袋死死盯着,眼睛瞪圆,嘴角不服地抿直。
诃摩谒的胸膛鼓鼓起伏,四肢百骸涌动着怒意,雨凉,内外两重天,炼得他几欲爆开。
“辛珍!你!”他蹲下身揪住她的衣襟,“你到底为什么?”
雨悄悄涨盛,滴答敲在她瘦削的脸颊上,眼快睁不开,但纾纾仍旧拼命强张,“难道我问了你会给?僰夷人视神树为灵,它护佑着你们的母亲河,十年结一次果,堪比神药,挽救性命无数。你连买卖都视为大不敬,我不偷,你怎会平白无故给?”
他更为不解,“你若要救人,与我说清有何不可?我会见死不救?”
话音刚落,押她的长老喝道:“甸司!圣果怎能轻易给外人!您不知道有多珍贵吗?这女人一次偷去五、六颗,什么人解毒要这么多!五颗能捏出几十丸,我们一年都不一定用得完!分明是另有所图!”
“就是!”“杀了她!”“居然有人敢偷圣果!”“亏我还以为是个好人!”“甸司你有眼无珠!”
可惜,纾纾现在都听得懂。
“哼。”从嘴里发出一生嗤笑,她讽道:“瞧见了吗?我若是问你要,你也给不了。”
诃摩谒这才明白她为何要主动去找朵图转告什么日子,只有在他安排的时间之前取走圣果,朵图尔后计数,数量才对得上。这本就是在祭礼上会广而告之的事情,因制药需动用不少人力,若不瞒天过海,过后私下问自己讨要,届时整个部落都会发现果子少了。
“好,好。你果真一副玲珑心窍,我一而再再而三被你欺骗!你于心何忍?”他松开手掌,纾纾的身子倏然滑落。
她跪在地上,后脖颈被长老死死掐着,长发陷进泥里,赭黄色污水一遍遍冲刷,好像干净又似乎更浑浊。
“说!圣果在哪里?”长老将她头颅狠狠往下一压。
纾纾的脸几近贴近地面,耳畔雨滴的声音愈发清晰,鼻尖点触到泥水,一股腐烂像铁锈的味道钻入鼻腔。
“我不知道。”她一字一顿,唇尝着一丝土腥味。
“说!”
突然后颈钝痛,她的脑袋猛地往后一仰,头皮都要掀了般,腰向后一折,原被人紧拽着头发。雨势渐渐变大,眼眶里酸涩不已,她眨了又眨。
诃摩谒的脸猝然出现在眼前,他背脊宽阔,倾身弯腰,替她遮去不少雨滴。
“交出来,若是完好无损,我免你死罪。”他双眸清澈,轻蹙眉头,因弯着腰,琥珀耳坠一摇一摆,像是要往纾纾额心上落。
“我,交不出。”她咬紧牙根。
虽双手被绑缚,但因沾了圣果白霜,皮肤还在痛痒,她竟不知摘取它需要带着手套。这是许多植物都会用的一招自保术,在某些地方携带毒素,或是为驱赶动物啮咬,或是为提防果子成熟前被摘取,她贸然中计。
“到底在哪儿?”诃摩谒忽然用唇形问她,眼中满是焦虑和忧心。
以他的姿势,没人能看清两人面庞,除了纾纾。
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用唇语回复:“已被取走,把我关起来,等。”
余光瞥见有人上前,诃摩谒突伸手把她领口一提,“啪”一声扔在地上,佯做恶狠道:“可知你交不出圣果,冒犯树灵,是要被活祭的?”
背心如裂,震得她腑脏巨震,纾纾喉头冒出一口腥甜味道,张嘴咧出一汪鲜血。
诃摩谒眼一瞪大,手臂已起势去扶她,生被她眼神止住。
“今儿这天可燃不起火。”她舔了舔嘴边血渍,冷笑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辛珍!”朵图忽然扑上前来,将她牢牢护住,扭头朝诃摩谒说:“甸司,您先别急,我。。。。。。我劝劝她!”
纾纾心头悠悠升起一股暖意,她脏器受损,一时说不出更多话,望着朵图哭伤的脸,眼泪倏然滑落。
“你怎么这么傻。”朵图使劲将纾纾挪进怀里,边用袖口擦去嘴边残血。
“拿了就跑啊。”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不。。。。。。能跑。”纾纾觉得累极,将身体全倚在朵图身上,“你。。。。。。附耳来。”
朵图倾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