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平镇城门关闭时间一般在酉时末,冬季稍早。此时城门口无一行人,天边阴云积卷,朔风刮耳,似要喇出血来。林富同几个兄弟打算早早关上,好回去吃顿热酒。正欲抬门栓,道上拍马而至一行队伍,远远一看,像邑吏人色。
领头的在马上挥手,“稍等!待我等入城!”
林富喊道:“哪里来的官差?”
“州里来的!”那人转瞬即至,马蹄扬起一卷尘土。
他眯了眯眼,“是到镇上办差吗?请出示公文。”
“州里来的也要?你们悬平镇是不归濋州府管辖?”
“上官哪里的话,我等奉命驻守城门,就是州里的官员也不能越级管理。再说,盘查人口进出本就是我等职责所在。您看?”他搓搓手一脸谄笑。
“难道我们还作假不成?”马背上的人忽然一声狞笑,右手往后一掏,露出一口明晃晃的大刀。
他身后几人欻地纷纷抽出武器,马肚上挂着斗笠,左手又一罩一扣,须臾间一行人都盖上面容。
林富大惊失色,“啊啊”叫了两声,忙振臂一挥,“快关城门!”
哪里还来得及,门栓要好几人才能抬起。刚转身,背上犹如猛兽一脚踢来,他往前一扑,先是牙根一酸,随后喉头一股腥甜之气涌入口腔,脏腑便一阵剧痛,若在腔子里碾碎又搅旋,手脚不听使唤,好像飞脱出去,不是自己的。
这般难忍苦痛后,他微微抬头睁开双眼,只觉头顶一抹黑影掠过,急乱马蹄声在耳边忽重又飘远。昏死之前,朦胧看到同僚的脚步拐去城墙之上,他心道:快燃烽火通知驻军!
***
送别郑繁后,纾纾如往常一样小憩个把时辰,同苗姑姑吃过晚饭,便一人点起灯看书。
今日天黑得尤其早,看那云翳层层,不是落雨就是落雪。
她捏着书页边看边想,兀地忆起去岁冬的初雪。那时和岑湜在楚宁宫,他穿着她做的狐氅回来,高高兴兴在屋里斟酒喝。
不过那晚也是第一次谈起北貊,此后,形势便急转直下,两人隔阂渐深,再也没有从前亲密,直到她逃出宫来,都是你演我看,我唱你听的虚情假意。
也不知此次在濋州能否破冰前行,岑湜虽掏心掏肺说了许多,她也答应给予一次机会,但感情这回事,信任与沟通都得合乎时宜。若是感觉错过,怎么相处都是拘束。
突然,窗户滴答一响。她抬头望去。
天色微微一亮,倒像黄昏时分。心自一喜,起身掀开窗角,果然是下雪了。
怕着凉,不敢全开,纾纾伸手往外揽了揽。廊檐还有几尺宽,哪里摸得到雪,只能讪讪收回手臂,笑观这幅夜雪之景。
回身抱上一只暖炉,她倚在窗口听雪落。
悬平镇的雪不如京城,细细如沙,稀疏和缓,融进土里无微末之响。倒是钩月绰约,漏下毫厘幽光洒在雪末上,如漂毛毛细雨,成副水的样态。
一载之末,回想起这一年来几乎不曾停歇过,孩子出世前能安稳欣赏这片平淡景象,虽不瑰异,好歹心情愉悦。
她低头抚着肚腹,脸上不自觉含出微笑。
“咚!”地一声。
纾纾肩头一耸,急忙回头看向声音所发之处。好像是院子后头,不过此间只能看到自己屋内。
“苗姑姑?”她疑惑低呼。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