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岸这一日,杨屹将轻功使得出神入化。夫人生病了,高烧不退。他捉来一个郎中,命他一定要治好她。
郎中是位老叟,从未见过有人将刀抵在自己项上,这脉怎么把都不对,又急又怕,扑通一跪。
“好汉饶命啊。”他磕头道。
郑繁冷眉一竖,推开刀背,厉声喝道:“出去等候!难道火长没让你们去搬货么?”
两人这才退下。
他知道纾纾是许多因素加诸一身,才突然晕倒发烧。一是时间紧迫,薛璘确实亟待救援,内心焦急;二是妊娠本就是苦事一桩;三是乘船颠动,船舱又逼仄不适。哪一样都是煎熬,她撑到如今,已是坚韧无比。
而他怎能为一己私欲,昨日如此苛责于她?郑繁恨不得替身去代她受苦。
“大夫,请您务必仔细看,谨慎看,诊金尽管说。内人奔波数月,身心俱疲,若她和孩子有什么不测,我情愿一死了之!”他说着怆然流泪,扶住老叟臂膀痛声哀求。
那老郎中突然被这要死要活的情形唬住,连连点头,他抹净汗水,屏气凝神扣脉一搭。
半晌,他站起身回道:“夫人怀孕初期就如此奔忙,好在孩子还算稳,真是幸事,不过她心中不平,肝气郁结,此船舱窄小闭塞,也不利于养胎。我尽力开方,替她稳住胎心,柔肝缓急。你切记,平日通风透气,饮食荣养,不可过补,也不可过于清淡,多眠多睡,心情舒畅,度过这一个月,应当并无风险。”
“好好好。”郑繁认真听完,方舒心一笑。
老叟见他情深,似是沉思,语重心长道:“你若是有银子,就到岸上多买些耐收的蔬果点心,换着花样喂她,将床铺也收拾得更惬意些,供她歇息,平日随她心意,不要忤逆,懂了吗?”
“谢过老翁。”他揖手作礼。
送郎中出去时,正碰上杨屹进门,他揣上包袱又转身下船。郑繁来不及管他,急着去城内抓药。
刚喂下一碗汤药,岸上还未拔锚,杨屹忽然闯进来。
“主君。”他掏出一张纸拍在他面前,嘶哑着声音道:“我要买一艘船,请您签字。”
郑繁骇然抬头。
那是一张契书。
如此,四人转移到新购的船上,杨屹聘了一名舵手,数名梢公,加上他们二人,能确保此行顺利。
郑繁感佩,于甲板上郑重行过大礼,答谢杨氏兄弟。
“这本就是夫人的钱,不必言谢。”
此船不比商船大,但有舒适舱厢,若是河水平稳,如同实地。纾纾幽幽转醒时,已到第二日。她原是没有休息好,烧退后就一直睡着,醒来竟觉轻快许多。
“这是哪儿?”她问。
郑繁详细解释,随后握住她双手道:“你不知我快急疯了。”
“郑大哥,我心里有数。”纾纾微笑触他下巴,“受累,昨夜没睡罢?”
他眼下乌青,胡茬糟乱,实在明显。
纾纾拉他起身,让出半边床铺,“来。”
她仍素着脸,长发海藻般垂在腰间。小臂上有小股力道,郑繁低头望向她青葱五指,忽有一丝犹豫。
他是抱过她很多回,也在同一张床上依偎躺过,她睡得一向很静,不说梦话。只是前天夜里那个陌生又如雷贯耳的名字,让他心间隐隐生刺,仿佛听得不那么真切,却又是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