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儿搭着小侯爷卢黎之的手腕踏下轿子。锦衫上暗绣的牡丹时隐时现，她眉梢眼角里凝着骄矜，步子稳而缓，这是母亲教的规矩，新妇下轿须步步踩实了富贵。
卢黎之站在她身旁，玄色锦衣衬得他气度矜贵，只是神情颇为傲慢，引得围观的百姓纷纷低语。
“瞧这排场，侯府真是大手笔。”一个妇人掩嘴惊叹，眼底满是艳羡。
“可不，王家二小姐这婚事，攀上了高枝，怕是要压过京城所有贵女了。”另一个声音接茬，带着几分酸意。
而王元妦这边，她下轿时候故意将重心歪向一侧，顺势踉跄半步，抬脸又是那张天真懵懂的样子，“郎君。”
声音打着甜糯的旋儿，她整个人故作不小心地栽进江焠怀里，好看的杏眼弯成月牙状，“元娘腿麻啦。”
阳光落在她颊边，将点上去的胭脂晕得更艳，倒真像孩童胡乱抹的妆。
江焠顺势扶住她，掌心轻柔地托住她手肘，配合道：“石板路滑，娘子当心。”他声音依旧柔和，却侧身挡住日头斜照，在光线的阴影里那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扫过街角几个探头探脑的人。
对面茶楼的窗后传来几个戴帷帽的妇人交头接耳声。
“听说王家的这嫡女小时候就烧坏了脑子？果然是个傻子，连走路都不稳。”
“可那姑爷长得俊俏得不像话，配这傻子，真是可惜了。”
……
王元妦垂下眼帘，倚在江焠肩头佯装痴笑，余光却看向朱红府门。御史府阶前已缀满锦绣人影。
走进府中，此时李氏正立于中庭，她约莫四十上下，面容保养得宜，眼角细纹反添几分慈和之气，活脱脱是话本里走出来的贤淑主母模样。而几位肩披云锦的贵妇正众星拱月围在她身侧。
李氏正与她人言笑晏晏，忽然看见回廊处人影晃动，众人顺着她凝滞的目光望去，只见王元妦正攥着江焠的袖角，数廊下被风吹得乱颤的花枝。
她正仰起脸冲着江焠痴痴一笑：“郎君瞧，这朵花在发抖呢！”
江焠竟也配合，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逗得少女咯咯直笑，阳光透过花枝，在他们衣衫间投下细碎的光影，倒真像对蜜里调油的小夫妻。
李氏很快又舒展开眉头，露出慈爱的笑容：“元娘可算回来了。”她声音温软，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到底是老爷血脉，纵使心智不全，也舍不得抛下娘家。”话音不由得哽咽。
贵妇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承恩伯夫人忽然轻笑：“早听闻王家大女婿龙章凤姿，只是新妇这般孩子气，倒像是要姑爷既当夫君又当嬷嬷。”
江焠闻言不恼，反将王元妦往怀中带了带。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腰间丝绦，忽然低笑出声：“夫人说笑了，元娘这般赤子心性恰是我求来的珍宝。”
说罢，转而又看向李氏，少年郎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岳母慈心，总忧心元娘不谙世事，可我倒觉着，她比那些用规矩体统硬拗出来的贤德，倒更鲜活千万倍。”
王元妦忍不住想，要论杀人诛心，他可比她狠多了。
她轻轻地挣开他的怀抱，纤细手指去指向飞过的蝴蝶“郎君快看！是蝴蝶！去年元月……母亲说痴儿就该锁在绣楼里。”她像是突然被自己吓着了，捂着嘴缩回江焠背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头：“现在有郎君带我看蝴蝶，母亲不锁我了吧？”
果然，装傻也有装傻的好处，至少这痴儿的名头，能叫那些想拿规矩压她的人吃个哑巴亏。
满庭骤然寂静，几位贵妇已用绢帕遮住讶色，李氏脸色瞬间煞白，这话分明是在众人面前撕开了那层慈母画皮。好在承恩伯夫人轻咳一声，打了圆场：“都说是孩子话当不得真，我听闻王夫人最是菩萨心肠。”
众人闻言，纷纷含笑附和。李氏手指用力攥紧，却碍于满堂宾客，只得强压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