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瞥间,她看见自己留在现世的躯壳正化作飞灰,唇角却勾着讥诮的弧度,朗声吟诵:
“淬雷火处骨生芒,算尽天机笑命章。
百代仙骸焚作引,九重劫眼裂为窗。
血涂星轨开轮转,魂刻时痕证癫狂。
莫道此身终作烬,灰中犹攥旧苍黄。”
雷暴吞噬了一切。固然这逆伐天道的魔尊尸骨无存,天道本身却也并不好过,其实这是一场席卷全世界的浩劫,但也不重要了。
时间长河逆流。
五百年前,北荒晏家。
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修真小家族,理论上来说不配被仙宫看一眼。假如晏家的长女不是那位攻破仙宫的魔尊的话。
是夜,月光如霜刃,劈开晏家祠堂的琉璃瓦,碎玉般的残光洒在青石板上。
刚满十五的晏家长女垂眸望着指尖滴落的血珠……温热的、粘稠的,正顺着她掌纹蜿蜒而下,在霜白衣袖上绽开点点红梅。
她脚边横着晏家族长,也是她生母的尸体,那柄曾在她五岁时剜出她仙骨的刀,此刻正插在女人心口。
供台上,一块方形令牌嗡鸣骤起,七十二盏魂灯应声炸裂,灯油混着冰渣溅上她霜白的衣角。
这披头散发的少女微微怔愣,也只一瞬。
“晏清猗,你疯了?!”双生弟弟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
与她面容有六分相似的少年锦衣玉履,腰间悬着的刀鞘镶满鲛珠,映得他面色青白如鬼。他踉跄后退半步,绣金靴底踩碎了一截断指……那是父亲,也是三长老的右手,方才试图结印时被她一剑削落。
晏清猗?哦,对,当初我好像确实是叫这个名字的来着。重生的魔尊晏云旌没有抬眼。
她足尖挑起供台上的令牌,似青铜材质的令牌沾着的血垢,在月光下泛起妖异的暗红,指尖稍一用力,便如腐木般碎裂,铜屑混着血水凝成三尺冰剑。
那剑锋划过青砖,留下一线霜痕,所过之处,血泊冻结成猩红的冰晶。
晏云旌左手虚握,供桌轰然炸裂,碎片裹着极寒灵气凝成三尺青锋。剑锋横扫的刹那,寒潭水冲天而起,化作万千冰棱悬停半空。最年长的三长老掐诀欲催动冰龙,却见那些冰棱忽如暴雨倾泻……不是砸向敌人,而是尽数没入她心口。
“不好!她在引动地脉!”二长老的惊呼卡在喉间。
以身为阵眼,血为引。少女心口绽开冰莲纹路,整座寒潭骤然沸腾。
九条玄冰锁链尚未触到她衣角,便被暴动的灵气绞成齑粉。与她双生的少年急退三步,腰间的刀刚出鞘半寸,喉间已抵上一抹寒芒。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行云流水般,无人发现魔尊重生那刻的异样。但即使此刻的少女并非重生归来,当初这晏家也一样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包括那凭借着她的仙骨修成金丹的,所谓天才弟弟。
说起来,白眼狼弟弟叫什么来着?明歌?好像不对。算了,不重要。其实真的不熟。
晏云旌终于抬首。
月光映亮她的面容,苍白如新雪,眉心血痕似朱砂点就。黑发未束,散在染血的肩头,发梢还凝着冰碴。
这一抬眼,惊得那被她遗忘名字的弟弟撞上廊柱……
“结阵!快结九星锁魂阵!”七长老的嘶吼撕裂夜色。锁魂幡猎猎作响,幡面绘着的厉鬼眼瞳突然淌出血泪。
三长老独臂掐诀,寒潭水冲天而起,化作百丈冰龙扑咬而来。
冰龙已至面门,她轻笑,霜剑轻扬,如折下梅枝。剑气并非直刺,而是化作万千冰棱迸射,每一棱都精准穿透锁魂幡的阵眼。
七长老的咆哮戛然而止……冰棱贯喉而过,将他钉在祠堂匾额上,“慎终追远”四个鎏金大字被血染得斑驳。
晏云旌踏着冰龙残躯凌空而起,剑光如银河倾泻,四长老的头颅随剑势飞起,断颈处竟无鲜血喷涌,原来是极寒剑气早已冻住血脉。
她旋身落地,赤足踏碎五长老的丹田,冰晶顺着经络蔓延,将惨叫封在喉间。
某弟弟终于反应过来,拔刀。
刀出鞘的刹那,金芒大盛……
刀刃映出她眉心微蹙的模样,仿佛仍与五岁那年被按在祭台上时一般无二。
“阿姐,回头吧……”少年嗓音发颤,刀锋却直取她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