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六山撇过头不看他,呻一口凉茶,悠悠开口道,“尉大人近来身体可还好?”
“家父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如今已无恙。”
关六山闻言冷哼道,“老子染病,你不在榻前伺候,大半夜跑来别人府上做什么。”
尉长安跪得更低,额头几乎紧贴地面。
“少卿如有不满大可全部发泄到我身上,但我与月儿是真心相爱,我想娶她。”
“娶她?你倒是大言不惭!”关六山拍案起身,胡须猛烈抖动。
关纤月看不下去,挡在他面前解释道,“爹,长安他并非……”
手中青瓷盏“当啷”一声摔到地上,茶水四溅。
“一个个都反了天了!清门静户的小姐,不安生待在屋里,大晚上到处乱跑,还知道自己姓甚名甚吗!”
他心里怒火中烧,指着尉长安鼻尖骂道,“你以后别再来找纤月,这件事我不跟你老爹说,就算过去了。”长袖一挥背过身,“还不快走!”
关纤月朝他使了个眼色,尉长安还欲辩驳,只得无奈起身,悻悻离开关府。
关六山负手背立,良久方长叹一口气,头上白发似乎又多了几簇。
“你们俩如今也长大了,有些话我不多说,自己看着办吧。”
关纤月低下头,眼眶微微发红。
“爹,您别生气了,大不了我以后再不跟他来往了,我替小妹嫁给世子。”
自始至终静立一旁的关纤云忽然哭出声,从细细呜咽转为嚎啕大哭,揪着她的披帛,似是要把这十多天的委屈全部流出来。
“不行,不行!长姐我不能害了你,我嫁还不行吗,我不闹脾气了……”
豆大眼泪砸在地上,她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终于在痛意中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整个关府,在皇权面前无非是只蝼蚁,生杀夺予一念之间。她没有耍赖的权利,只能尽最大努力保护家人。
长姐若是月,她就是十里长云护她身侧。
擦干眼泪,再抬起头,眼神中已褪去少女稚气,多了几分坚韧。
“让傅家挑个好日子吧,我嫁便是。”
*
四月廿八,黄道吉日。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
临安满城无不惊叹于国公府财力雄厚:哪怕世子沦落至此,大婚当日仍是极尽奢华,几乎赶上皇家排场。
然而各家悲喜,冷暖自知。为着长子大婚,也为了打各方看笑话的嘴脸,傅国公所费不赀,就差没把开国皇帝赐的玉牌当了,这才呈出个锦绣堆里的亲事。
傅夫人曾劝他收敛些,他却摇摇头道:关家小娘子也是人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嫁给元儿已是委屈,大婚之日又岂能糊弄。
这边关府里,长姐握着关纤云的手细细叮嘱:嫁妆千万要守好,别被傻子吃绝户,去了婆家莫耍小性子,早日跟夫君搬出来住……
说着,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个青缎香囊,看向她的目光几分决绝。
“香囊里是合莲花的种子。”
“合莲花?”关纤云歪头,手腕一折,香囊丢到半空又稳稳落下,“给我这个做什么。”
关纤月叹一口气,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花本是西蜀奇花,我幼时结交一个老翁送我的。”她犹豫着攥紧帕子,声音微不可闻。
“这花的花粉性凉,你种下后晒干研粉,掺到那世子每日所喝的药里,长此以往他必身积寒症……”
关纤云猛捂住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