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梁冰所在的高中校门外开了个手工银饰铺子,店主的手艺很不错,做出来的东西不仅精致还能私人定制,于是,那阵子情窦初开的男生女生间悄悄地流行起互送吊坠,大多数是心形的,还有太阳丶星星或者月亮等,这种一看就别具暗示意味的象徵。
有一次梁冰下了晚自习给沈恪打电话,抱怨完月考成绩退步了几名后,随便说些闲话,当成新鲜事讲给他听。
沈恪开玩笑说:“那些都太普通了,如果是我,我会给你做个开心果形状的。”
她也笑了,话接得更快,“人家都是情侣之间才送的。”
说完又觉得十分不妥当,很快转移到别的话题。
沈恪竟然放在了心上,而且真的找到银匠定制了一枚开心果的项炼,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送这个的深层含义究竟代表什么。
原来,沈恪在电话里卖关子,最终没能送出去的新年礼物是这个。
万语难尽涩于口,那些被埋葬在时光深处的欲言又止,隐藏在玩笑话里的真心,随着沈恪的离去,变成了她青春里最深刻的意难平,往后馀生,她或许会反覆企图用导演视角对这段遗憾的胶片重新剪辑,设想若能走向圆满的结局会怎样。
沈恪忌日这天,李慧英带梁冰一起上了山。
山上大雪,举目远望,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白茫茫。
梵音绕梁,李慧英站在正殿前,虔诚地念了一整本地藏经,祈求菩萨保佑,希望沈恪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梁冰站在一旁点燃黄纸,火焰升起时,不知从何处而来一阵风,不断将菸灰吹起扑到她的脸上。
庙里负责分发香烛的义工师傅是位上了年纪的大姨,慈眉善目的,对她说这是有说法的,故人轻抚今人眉,为你散去半生灾。他生前一定对你很好吧。
梁冰眼睛酸涩,深呼吸了两次。
这半年来,她只觉五脏六腑一直被一种不知名的疼痛包裹着,疼得都有些麻木了,尤其是昨天在楼道里时,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每吸进一口空气,胸腔就像是被刀割了一下抽着疼,此刻在僧侣的诵经吟哦里和摇曳的烛光灯影中,慢慢平静下来。
她没有跟随李慧英下山,而是留宿在了寺庙供人休息的禅房里,和两个义工一起睡上下铺。
条件虽然简陋,梁冰却很快沉入了久违的深睡眠。
她在梦里见到了沈恪,他来到她以前做作业的那个小公园里找她,站在一片大雾弥漫之中,笑着说:“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梁冰急忙问。
“去该去的地方。”沈恪依然笑着,“小冰,你做得很好,辛苦了。以后……哥希望你能只为你自己而活。”
“哪也不准去!”梁冰几乎是破音地喊出来,意识告诉她似乎是在梦里,她却顾不上细想,“你带我走吧!”
沈恪的神态有些无奈,还是那副纵容的口吻,“别说傻话了。”
梁冰的眼泪飙出,落在枕上,她想要从这场噩梦里醒过来,潜意识里又很抗拒,自我催眠着千万不要醒来,似乎也知道一旦清醒,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直到电话震动起来时,大雾中的沈恪就那么消失了,像晨露在空气中蒸发,她似乎还能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浓雾散去,四面八方,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梁冰醒过来,泪眼模糊了来电显示,她哽咽着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却没有人说话。
梁冰缓了缓,抹了下眼睛,又看了一眼屏幕,“……燕雪舟?”
“梁冰……”他模模糊糊地叫着她的名字。
“嗯。”梁冰回应着他,怕打扰到其他人休息,穿上外套走出禅房,“你怎么了?”
他像是用气音轻轻笑了下,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梁冰……”
“是喝酒了吗?”山里的冬夜格外寒冷,梁冰几乎站不住,缩在走廊的角落里躲避着冷风的侵袭。
她想起郑蔚的话,心头忽然漫上不好的预感,沉声质问:“你是自己一个人吗?”
话音未落,那头毫无徵兆地切断了通话,回拨过去,无人接听。
梁冰不安得厉害,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犹豫了下,还是选择给郑蔚打了电话,他的夜生活丰富,嘈杂的重金属音乐声从听筒内传来,混杂着他几声不太清醒的“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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