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张灯结彩,一派新春节日气象。
从火车站出来,转了两趟公交车,好在没打算住几天,梁冰随身携带的行李并不算多。
在距离小区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梁冰下车开始步行。
夜风冷冷的,像被冻透了的银针往人的脸上扎,梁冰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走到单元楼前停顿片刻,顺着楼梯爬到四楼,看到紧锁的家门。
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答,给李慧英打电话也没人接听,梁冰坐在了楼梯上等。
家家户户门前都贴着喜庆的春联,有的是去年没撕下来的,褪去了鲜艳的红,有的大概是赶着去异地旅游或者回老家,已经换上了新的,只有这扇门上光秃秃的,在一片喜洋洋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孤寂和突兀。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她划开一看,是郑蔚发的拜年简讯:
「我怕除夕夜太拥挤,提前跟您拜个早年!愿您在新的一年里,学业爱情双丰收!」
梁冰一怔,忖度着回复了句,「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下一秒,他的消息接二连三弹出来——
「佳佳说你回老家了,什么时候回北江啊?」
「雪舟跟家里闹翻了,可能要一个人在外面过年了,他最近重感冒,一直没好,说一句话咳三回,我不放心走啊,走了也不放心」
「你回来以后能不能来看看他?」
梁冰不明白郑蔚在知晓全盘经过的前提下,怎么还能有这样的提议,迟疑再三,还是敲下几个字,「可能不行」
郑蔚却没打算就此放弃,「燕董安排他出国,他死活都不肯,你觉得是因为谁?」
「你不知道燕董这个人有多可怕,平时我都不敢跟他多说两句话,惊恐。jpg」
梁冰没回复。
郑蔚像是急坏了,几乎是明白告诉她,「你服个软,雪舟一定会原谅你的!」
漫长的沉默,过了很久,久到梁冰以为这场对话就此终止时,郑蔚又发来了一条,「真走了」
梁冰攥紧手机,心脏像是触电般停跳了好几拍,这样的口吻和表述习惯,根本不像是郑蔚。
“砰”得一声,烟花在空中炸响,梁冰抬头望过去,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外面绽放,纷纭挥霍,绚丽四溢。
她垂眸,「好的,希望他一切顺利」
那头彻底安静下来。
时间是抚平一切的良药,她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
又过了很久,等到梁冰跟上下楼认出她的邻居打了许多次招呼,浑身都冻透,手指尖都变得僵硬,忍不住站起来来回踱步让身体回暖时,李慧英终于姗姗来迟,沉默地看她一眼,开了门,才问:“待几天?”
开了灯,梁冰看到客厅像是长久没人住,一切摆设都还似她高中时的样子,她往里走一步,“等过了我哥的忌日就走。”
“我现在不住这里了,再待下去,怕哪天变成神经病。”李慧英指了指沈恪的卧室,“你要看的那半封遗书,还有他的遗物,都在里面书桌的抽屉……”
梁冰打开才知道,之所以说是半封,是因为虽然有工科生言简意赅条理清晰的特质,却没头没尾,更像是极端情绪发泄下的草稿: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翻云覆雨手。
冰与雪,周旋久。”
很抱歉在走不出痛苦时做出这样极其不体面的选择,如无意外,我的死因应该是氢化钾中毒,来源是从实验室窃得,博人眼球丶引发社会讨论和校园恐慌实非我所愿。
请在确认我死后,联系我家里,后事请尽量低调处理。
请尽快火化,如果我的身体还有任何器官可以用,同意捐献。
请帮我把宿舍柜子里留的两瓶酒转交给好友周锡年。
请将专业书丶实验笔记以及电脑和手机交给我的小妹妹梁冰,若有可能,请切勿让她看到我死后的样子……
熟悉的字迹越来越潦草虚浮,到这一句戛然而止,纸张有被揉搓后褶皱成团的痕迹,他痛苦过,挣扎过,上天也曾挽留过他,只是没想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最终却还是丧生于一场本不该发生的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烟花和炮竹声湮灭,天地万籁俱寂时,梁冰的视线才从纸上挪开,移到旁边那个丝绒小盒子上,打开以后,她居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