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问出那个问题时,他就知道梁冰会怎么回答。
做都做了,周锡年忽然笑起来,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是怕你陷得太深了,到时候会受伤害。你也看到他的反应了,问都不问扭头就走,根本不在乎。燕雪舟跟我和沈恪不一样,不过是一时图个新鲜感罢了……”
梁冰轻飘飘地打断他,“别提我哥。”
“好,不提沈恪,燕雪舟跟我这种人不一样——”或许是被她的撇清伤到了,周锡年突然有些激动,“我是没有他那么好的出身,只有一颗不值钱的真心。像我这样的寒门子弟,就算奋斗一辈子也不可能比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拥有的东西多,所以你也和其他人一样嫌贫爱富对吗?”
梁冰看着他的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且不论周锡年的家境跟贫穷压根儿不沾边,此刻他似乎完全忘了他有当系主任的姑父,动辄能调用各种关系运作一些普通人办不到的事。
梁冰无语地笑了,一针见血说:“你心里很清楚,这么做到底是想提醒我还是因为嫉妒他。”
周锡年登时勃然大怒,“我嫉妒他?!我为什么要嫉妒一个对同门的死都冷眼旁观的小人?”
梁冰立刻反驳他,“没有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你去问啊。”周锡年顿了下,语气中带上嘲讽,“为什么拖这么久不问?是真的不重要吗?还是怕得到答案以后……你必须要恨他?”
见梁冰一味沉默,他蓦地笑了,“难道,在你心里连沈恪都比不上他了?”
梁冰不想再跟周锡年争执下去了,他太了解沈恪于她而言是毋庸置疑的最高优先级,所以问题一个比一个更刁钻。
即便理智告诉过她无数遍,明哲保身很正常,趋利避害是人性,遵循本能行事更不算是错,情感的天平却还是一次次倾斜。
哪怕林眉已经不计代价地走出第一步,梁冰依然无法释怀在沈恪深陷困境时她的退缩。
周围人来人往,他们的针锋相对引得一些人频频侧目。
梁冰本想吃饭时跟周锡年聊宋一鸣发的那篇文章,再顺势请他帮个忙,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虽然棋盘早就铺陈开,临时换一步棋或许会新增出许多弯路要走,她也没办法在看清周锡年对燕雪舟病态的敌意后继续冒险。
她把怀里的花束和礼物通通塞还给他,一把扯过自己的书包,“我刚想起来还有点急事,先走了。”
周锡年追了两步,服软道:“那也要吃饭吧。”
梁冰一刻不停,“不吃了。”
“是急着去哄燕雪舟吗?”
身后传来周锡年不死心的声音,梁冰脚步一顿,没再回头。
她直接回了宿舍,坐在桌前打开高等数学的练习册,脑子里却仿佛灌了一团粘稠的浆糊,半天没看进去一行字。
手机扔在一边,以梁冰对燕雪舟的了解,他是不会主动找她兴师问罪的,更不会摇尾乞怜,他没有让自己退后一步的理由。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周六,梁冰一大早就来到了实验室,林眉说今天要过来找秦毅对质。
梁冰才知道,原来秦毅通过宋一鸣的爆料内容轻而易举锁定了林眉,警告她立刻收手,删除博文视频,发布更正和道歉公告,否则后果自负,还威胁说再继续闹下去就把她的学位证扣住不发。
这个节点是林眉权衡利弊,深思熟虑后决定的,不是没想过会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只是没想到那么快,更没想到秦毅的手能伸那么长。
虽然梁冰听完后和她商量出了对策,但还是很担心,唯恐闹出无法收拾的乱子,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却发现燕雪舟比她更早。
窗台上的白色宝珠茉莉开得正盛,他坐在熹微晨光里,目光怔忡地落在那盆花上,手腕上空无一物,露出一片粉红色的瘢痕。
看见她,燕雪舟也没说话,只是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她。
大约是休息得不好,眼底有点红,却不显狼狈,只是透着恹倦。
梁冰下意识想告诉他手腕要继续缠弹力绷带,不然会增生,还没开口,就看到于左左拿着一张单子从外面一路小跑着进来,“梁冰,能不能帮我个忙?去仓库拿这些试剂。”
“好的。”梁冰接过来,转身朝外走,燕雪舟起身跟了上来。
刚走进仓库,门便被关上了,他拦住她的去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梁冰张了张嘴,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说起,“昨天,我跟周锡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