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远微只觉得脑中忽然炸开了一团烟花一样,她忽然想起了前日春狩时深受重伤被她揽在怀中的戚照砚,她以为自己见惯了生死之事,可那一瞬,她真得害怕极了,如今只是回想起来,她仍然会觉得周身的血液都骤然冷了下去。
于是她转过头去看向戚照砚,语气甚是坚定:“但我并不愿意你死。”
戚照砚心下一横:“殿下是不愿意,还是,不舍得?”
他的尾音落得很轻,就好似最后三个字只需要他自己能听到便好了。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没有能指望得到荀远微肯定的答案的,因为他清楚,对于荀远微而言,她要顾虑的远远比自己多。
所以他也根本没想到荀远微会回应他。
荀远微闻声,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换了个迂回一些的话术:“大燕有很多的忠臣良将,但我可只有一个御史中丞,你说是不是?观文。”
若说昨夜的宴饮上他尚且会以为荀远微是一时糊涂,或者是自己听错了,但今天他真得清清楚楚地从荀远微口中听到了“观文”二字。
分明是自己的愿望,戚照砚却于此时生出了不真实感。
他一时不敢再从荀远微这里奢求到更多的东西,故而朝着她行了个叉手礼,“能得殿下垂青,是臣之幸事。”说完这句,他很知礼节地朝后退了两步,“臣恭送殿下。”
荀远微颔首,便转身安礼门内走去。
其实她回廷英殿本不用走这边,但她也不知晓为何,非要绕一圈到安礼门外,或许是因为这里是联通内朝和外朝的交界处吧。
荀远微进了安礼门,本来都走了一段路了,却又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
而戚照砚也站在原处没有挪动,在看见她回头过来的时候,朝着她弯了弯眼睛,他嘴唇翕动,荀远微并没有分辨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于是她也启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我信你。”
她不知道戚照砚有没有听清楚,但她能依稀分辨出来,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戚照砚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荀远微忽然觉得心中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一样,是久违的轻快的满足感。
她再度转过身去,绕过了拐角。
戚照砚一直看着荀远微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外,他才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转过身去,朝着御史台的方向走去。
因着今日朝上这一遭,关于处置大理寺中关着的那几个叛将的声音也消停了两天,本有死灰复燃之势,恰在此时,李衡从松亭关传来大捷的战报。
荀远微翻开匆匆传进宫中的,信封上还插着三根鸡毛的信笺,一时连手指都在颤抖。
这是她摄政以来的第一场大型的对外战事,对手又是草原上的悍将海东青,即使她再信任李衡,也未免捏了一把汗。
她拆开战报,首先看到了上面的“大捷”两字,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她才肯逐字逐句地将李衡报上来地具体战况细细查阅。
里面还夹带着一封以李衡本人写给荀远微的信。
“殿下看见此信时,末将已在回京路上,昼夜疾驰,预计比大军早半个月抵达长安。”
李衡在末尾写了又划掉,但最终还是用很工整的正楷写了一句:“愿沈待诏一切安好。”
荀远微看到此处,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轻轻摇了摇头,看向一边替她整理文书的沈知渺。
沈知渺在听到是松亭关传来的捷报的时候,心思已经不在眼前誊写的文书上了,她频频看向荀远微,却瞧见她紧紧捏着战报的边缘,起初,她还以为是那天战事不顺,但在看到荀远微最后看向她时面上浮现出的笑意,她心中紧绷着的弦忽然就松了开来。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看向荀远微,试探着问道:“殿下,松亭关那边的战事可还顺利?”
她其实是想问李衡,但又怕自己的心事太明显,便转而以松亭关代替。
荀远微起身,将李衡写给她的私信亲自拿到沈知渺跟前。
沈知渺有些诚惶诚恐,立即垂眸双手接过。
在她看见上面的话语时,她先是心底跟着一暖,但却没有抑制住自己弯起的唇角,她抬首看向荀远微的时候,荀远微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已经看穿了一切的表情。
沈知渺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却还是没抑制住轻快的语气:“臣恭贺殿下。”
话音刚落,春和便在外面通报:“殿下,李将军回来了!”
沈知渺还捏着信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下,她飞快地垂下眼去,却又没能控制住自己反反复复地朝门外瞥去。
荀远微招了招手,李衡便大踏步着进来了。
他腰上挂着的剑被已经被收在了殿外,连盔甲都没有换,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进殿后先和荀远微问安,这才悄悄看向沈知渺。
沈知渺才察觉到他的视线后,飞快地避开目光。
荀远微看着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秋波暗送,轻轻咳嗽了两声,指着摆在自己案上的战报,道:“你倒是快,我这才收到你的战报,你人便已经到我面前了。”
李衡便换上了讨好的语气:“我这不是着急想见到阿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