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已至此,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苛责随侍,而是确保山上众人和柳湛安全。萍萍自己做主,告知堂主,继而通报普照寺,和山上的庙宇,山宿都通气,互相照应。
普照寺派了武僧来帮忙,善堂里的小娘子婆子也不全仪仗他人,自己随身携带起剪子菜刀,实在不行锅铲擀面棍,定要捡一件武器防身。
萍萍自己则在交待后,就急急抽调七、八随侍,要去寻柳湛。
随侍哪里会允:“郎君若知萍娘子涉险,定会怪罪我们。您不要去,我们去寻就行。”
“这山上你们不熟,我熟。”萍萍坚持。
随侍便道:“可以差个师父和我们一起去。”
“是啊,我们也熟这上山下山,十八条道。萍娘子你就在堂里等消息吧,”“武僧附和,双手合十,“佛祖保佑,柳施主定会逢凶化吉。”
萍萍却还是坚持,谁劝都不听,没奈何,随侍们只得允她跟着一道去找。
萍萍原先被护在队伍中间,渐渐的,她就走到前面领路,从石阶穿进竹林,下坡陡,她脚下明显变快,随侍担心她摔着,急忙前赶准备扶,萍萍却先一步抓住一棵翠竹,自己稳住。
数颗石子往下滚。
林子里的竹子倒的倒,断的断,满地的打斗痕迹,地下还有机关,萍萍看得眉心直跳。
“我们往那边寻。”萍萍一指右侧,没察觉自己破了音。
随侍们却察言观色,为首那人快步赶至萍萍身边:“萍娘子,您不用太担心郎君,他武功冠绝,且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估摸已经解决完那帮歹人。”
萍萍旋即扭头反问:“如果没事,他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善堂?”
随侍哑口:当时伙房里,不是您不让官家在您面前晃吗?
因为沿途寻找时,官家曾多次孤身离队,所以随侍们并不觉稀奇,皆以为官家不回善堂,是避让萍娘子,依从她的心愿。
竹林越往深走越黑,萍萍回头急问:“你们有没有带火折子?”
随侍们唰唰全点起来,同时递给萍萍一根,她举着火把慢慢走,眼睛上下左右扫,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恍觉青竹表面也浸出冷汗。
还未至潭边,就听瀑布湍急,再走近,那岸边黑黢黢一个人。柳湛穿的是白袍子啊,萍萍想着心一沉,蹲下来细照,发现他的袍子红了,清潭里也全是血水,她心中顿时翻江倒海。
随侍们蜂拥围来,处理伤口,包扎,并往柳湛嘴里喂了颗丹药。柳湛悠悠转醒,将一睁开眼,萍萍就激动质问:“难道你不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吗?”
她吼完了,犹扯着喉咙,紧紧盯着他。
随侍在旁轻声向柳湛解释:“郎君,萍娘子牵挂您,说什么都要来寻。”
萍萍一愣,自己一路的揪心和激动,是因为牵挂柳湛吗?
武僧就在这时上前告知柳湛近日寺里和山舍久住的住客情况,并允诺待会回善堂,奉上详细。
萍萍见状,也赶紧告知:“昨晚上善堂附近的草丛,也有异动。”
柳湛闻言,望着她笑,轻喘一声。
火折子照得他忽明忽暗,脸色苍白,之前西子捧心萍萍不为所动,这会却心冷不丁抽了一下。
“多谢诸位,我心里有数了。”柳湛虚弱的声音像无脚云,天上飘。
随侍们最初打算将柳湛搬回善堂,他一听脸色更白,眼眺着萍萍启唇:“不用,我自己走。”
“那哪行?眼下郎君如何走得!”随侍们不允。两厢僵持,随侍们退让一步,改搬为驮。那随侍都已经蹲下了,柳湛就是不上去,一脸愠色,坚持要自己走。听得武僧都双掌合十:“阿弥陀佛——”
萍萍已经猜到原因,咬牙回首,瞪他一眼:“你不要逞强。”
柳湛耳根偷红,轻声吩咐随侍:“你们搀着我。”
两名随侍一左一右,肩驮住柳湛手臂,将他搀回善堂。
大伙将就柳湛,都走得极慢,萍萍原先在柳湛前面领路,总觉得背上灼热,慢慢就落到他后面。
柳湛能听见她的呼吸吐纳,知道她一直跟在身后,默默笑浓。
到了善堂自有随侍照料柳湛,再不济还有医婆,但不知怎地,总有人托萍萍往柳湛的厢房里送东西。
隔三差五,去着去着,有一回房中没有第三人,柳湛又刚好在换药——他单手往左肩上缠绕纱布,因为不方便而缓慢、笨拙,动右臂时应该也扯动左肋伤口,柳湛脸色恍白,唇裂渗汗,却低头专注,不曾央求萍萍一个字,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萍萍等了会,不见随侍进来帮忙,心底叹了口气:“我来帮你吧。”
“不用。”柳湛果断拒绝,反倒是萍萍怔了一下。
他手上快了些,却怎么也打不好最后那个收尾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