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气若游丝,脸上身上皆是血,唇很快变得苍白,仿佛随时都会晕厥,却仍担心帝后失合,不愿母亲获罪。
旁边围观的好些人都被太子孝心感动,抬手抹眼泪。
官家沉道:“送太子回宫,好好医治!查不出原因让你们都掉脑袋!”
皇后则先后打量柳湛和官家一眼,在官家面前跪下。
官家愠声:“验酒!”
众内侍抬来一宽敞可躺的步舆,柳沛帮着把柳湛架上,他还想跟去东宫,贴身内侍扯了下七大王衣角,别多参与。
柳沛滞了一下,就这犹豫一霎,内侍已将太子抬走。
皇后才启唇出声:“陛下,臣妾什么也不知道,请陛下相信臣妾。”
官家沉默不语,半晌,柳湛喝过的酒杯和酒都被验过后重端上来,向官家展示:“陛下,酒中有毒,太子殿下是中毒了。”
良久伏跪的皇后旋即再出声:“不是臣妾做的,请陛下相信臣妾。”
官家只吩咐:“这毒可有解?”
“有的有的,这毒解了就不会再吐血,修养时日,多能恢复。”
“速通知东宫解毒。”官家摆手,“除了皇后,你们都退下。”
皇子公主们巴不得逃走,个个噤声退出,殿内只剩下沉默的帝后,一伫一跪,漫长死寂。
许久,官家缓缓启唇,似要说些什么,黄门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殿下又吐血了!”
官家张目:“不是解毒了吗?”
“殿下、殿下好像还中了别的毒!”
官家闻言甩开袖子:“摆驾东宫!”
皇后抬头分唇,对上官家视线,她站起来也跟着往东宫走,官家没有制止。
待进东宫寝殿,官家还未走至床前就怒问:“又是怎么回事?”
太医局来了二、三十名太医,黑压压跪倒一片,为首提举禀道:“回陛下,殿下寝殿近来一直熏的香是豆蔻、柑橘和甘草。”
官家面露不解:“这有什么问题?”
提举垂下脑袋,颤抖着双肩回:“但是殿下一直佩戴的香囊里是芜花,芜花与甘草药性相反,同用成毒。”
提举说着呈上香囊,抽绳拉开,里面除了几片苏叶白芷,全是芜花。
皇后制作香囊时的确揣了坏心思,但谋划的是天长日久,慢慢折磨,没缝这么多芜花,加上杯中酒,皇后想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
“陛下这不是臣妾制的香囊,有人想要栽赃臣妾!”
官人瞥向皇后,旁人也瞧,香囊上面绣着太子的属相蛟龙,针法独特,他日日佩戴,大伙都认得。
“殿下又吐血了!”床上柳湛又吐出一大口,彻底昏厥。官家三步并做两步到床前,被褥上血迹斑斑,官家也不管不顾,抓起柳湛右手呼唤:“娑罗奴?娑罗奴!”他催那一帮木头太医:“快、快来看看!”
太医们群策群力,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官家脸色难堪:“娑罗奴现下如何?如实禀来!”
“回陛下,这香毒是随吐纳日日吸入的,已经慢浸殿下肺腑,一时半会难解。”
“你的意思是,酒中毒为急性,属于立马取人性命,这香毒却是慢性,缠绵难愈?”官家的脸色阴沉得像要吃人。
他深吸了几口气,胸脯起伏,看向殿内角落里伏跪的东宫司寝宫人。
传令带近前,冷声审问:“用甘草熏香是谁的主意?”
那掌设才将代替萍萍铺床,没得意几日,瑟瑟发抖:“回、回陛下是殿下自己想熏橘香,然后宫中熏橘香都会搭配甘草……”
“放肆!”官家一声怒斥,掌设底下淌出一道淡黄,竟是吓失禁了。
官家瞧见污秽,愈发震怒:“将她们都拖出去,杖毙!”
良久,柳湛才转醒,怔怔望着官家,缓抬右手,官家急忙抓住。皇后也欲近前:“娑罗奴……”
柳湛见她却是一愣,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胆怯和难过,像只被猎人骗进陷阱的小鹿。
“娑罗奴,朕在这。”
官家提醒,柳湛才收回目光,缓缓重看官家,父子两手紧握,柳湛道:“孩儿方才好像到了什么黑黢黢的地方,前面烟雾弥漫,只一座桥,桥下许多哭声。孩儿不由自主就想往桥上走,忽听背后有人一声又一声唤孩儿小名,是爹爹的声音,孩儿想着止步回头,然后就眼前一亮,转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