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是你吗？
世人皆道你救苦救厄，既来救我……却为何，不露真颜？
他终于还是有了挂念，想要看一看她的脸，终于张开双眼的那一瞬间——
摇曳的红烛之下，身着嫁衣的女子面若桃花。
这是他死而复生的第一眼，从此在心底记了许多年。
彼时洛月为炼制仙药闭关不出，谁知春寒料峭，他卧床月余，一病不起，朝野上下人心浮动。
炼丹正逢紧要关头，绝不能前功尽弃。
所幸他忽然想起叶家自小流亡在外的嫡女，那个和自己八字相合的「天选之人」。
「扶桑叶氏」，仁心素手，起死回生。
这种时候，唯有迎娶叶氏嫡女，方能安抚朝中形势，为皇姐回京争取时间。
于是，纵然心怀愧疚，他还是命姜楠暗中走访，找了个年龄相仿、身份不详的姑娘假冒叶家少主。
诈死之事，试探白鹭只是其一，帮她坐实「叶氏嫡女」的身份才是最终目的。
随后，皇姐依时返京，洛月也如期携三枚赤丸出关。当危机不再，那所谓的「嫡女」，便也无关紧要了。
那时他完全可以寻个由头让「曦妃」就此消失，再秘密派人送她离开皇城。
宫中尔虞我诈，明枪暗箭，不过是卑鄙的利用，又何必连累于她？
可他好似鬼迷了心窍，不知为何，一再拖延。
他喜欢看她含笑的眉眼，喜欢她喂药时的细语温言，喜欢她一本正经地质问自己，为何从不把性命放在心间。
二十年，他曾以为此身寥寥，形单影只，死也潇洒，无牵无挂。
可是……
她为何偏要闯入单调的生命，干涸的心田？
白鹭自戕后，她自告奋勇来长生殿守夜，结果自己却困得哈欠连天。到了最后，她脑袋咣一下砸在他的腿上，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悦动的烛火将她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
他执政近十年，行走坐卧，端方仪态，第一次僵硬得动也不敢，如坐针毡。
天道有言，东黎国祚三百年。
他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终其一生，不过是与天……争那半丝的机缘。
他本应如无数代紫门先祖一般，绵延子嗣，然后延续这永无天日的斗争。但他早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怎能为了承那所谓「天命」，连累无辜女子，深宫高墙，终老一生？
卫晨想起那夜批奏折的时候，她枕在膝上，离自己不足寸尺。
暖黄的烛光下，温香软玉。
从未有过的悸动漾在心底，如一汪春水，难以自抑。
不，他就要死了，陪不了她太久。
不，不能放任自流，那不是他该有的念头。
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