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暮春时节，花事荼蘼。
长生殿，月光如水，将紫漆雕花条案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桌案一角，白发仙人趴在几摞奏折上睡得昏天黑地，周身的公文堆叠如山，将他整个人埋了个严严实实。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柔顺的银发如瀑般流泻而下，乍眼一看，活像一株长势旺盛的盆栽。
卫晨手持朱笔，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
他已经这样不眠不休地忙了两日，唇色已然有些泛白。
“陛下，边关军报——”
宋晁拿着一卷公文大步踏进长生殿内。
由于军情紧急，卫晨特许兵部无需通传，随时来报，故而宋晁一收到文书就立刻赶来见驾。
“嘘——”
卫晨指了指身边的洛月，轻声道：“尚书这些日子一直在和北梁谈判，接连半月都没有阖眼，就让他歇一歇吧……”
连那个魔鬼尚书都累倒了？
宋晁抬眼望过去，面露惊讶。
“陛下，”他自觉地放低了音量，“中军副将叶檀来报，军中粮草生疾，请求调运国库存粮，这是公文……”
卫晨速速读了一遍，当即下令：“传令户部调取存粮百万石，由你亲任押粮官，吏部郑远道任督运，精兵两千沿途护送，务必尽快送至镇北军中！”
“遵命！”
宋晁肃然抱拳，匆匆领旨离去，出门的时候与另一人擦肩而过。
“姜大人。”
“宋大人。”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又回归到各自的忙碌之中。
姜楠大步踏进书房，声如洪钟：“陛下，萧王——”
他刚说了几个字，仙人的视线刀片一般剜过来，姜楠后怕地捂住了嘴：“洛、洛尚书……”
洛月警告似的瞪他一眼，脑袋一沉，又趴在成堆的奏折上睡了过去。
卫晨追问道：“你刚说萧王怎样了？”
姜楠心惊胆战地瞟了眼洛月，比了个口型：“……”
卫晨无奈地扶额：“听不见。”
姜楠又瞟了眼那尊大神，这才稍稍放开了声音：“萧王休养半月有余，伤势刚刚好转便命使团连夜回程，再三担保必会倾尽全力阻止北梁进军。臣已派一队禁军暗中随行保护，遇刺之事绝不再有第二次。”
“萧王刚一遇刺北梁便下了战书，看来此番是假借使团掩人耳目，实则早已决心犯我东黎！只是不知那时究竟是何人开弓，连自家王爷都要痛下杀手……”卫晨顿了顿，言语一转，“「他」几时能回边关？”
姜楠回禀：“纵然快马加鞭，京都到塞外千里之遥，也尚需七日，何况殿下为了隐瞒身份，既不能借驿站良驹，又不能走坦途官道……”
姜楠想了一想：“恐怕要到六月初了。”
叶檀行事谨慎、智计无双，只是领兵作战之事尚欠火候，若卫凌迟迟不露面，必会动摇军心。
为什么偏偏是他不在的时候……
卫晨抿唇不语，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正在此时，忽有兵部士卒连滚带爬地进了内殿：“陛……陛下，不好了！”
姜楠低呵一声：“放肆！陛下面前，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