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虎背熊腰,黑色束带勒腰而紧,袍面隐绣飞鸟暗纹,一双粗眉直冲帽缘,目光锐利,隐隐透着几分不怒自威之气。
谷星只是匆匆一瞥,便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连忙敛去目光,心中暗自揣度着待会的应对之词。
然而她尚未来得及上前,便被一只手突兀地拽住,猛地拽向一旁!
只见来人年近五旬,身着仵作服,神色不苟言笑,上下打量她一眼,眉头微皱,沉声道:“你便是阿亦的徒弟——古兴?你怎来得这般晚?”
谷星瞬间一怔,心中警铃大作。
不是说此人初来长云寺,并无相识之人么?!
怎地竟有熟人?
她心中飞快思索,面上却丝毫不露异样,眨了眨眼,神色平静地开口道:
“肚子疼,在茅房蹲久了,没纸。”
那老仵作闻言顿时松开了谷星的手,悄无声息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手。
“你这毛病还和小时候一样……”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摆摆手道:
“罢了,快随我来,待会儿在我身旁打下手,莫要在大人面前胡言乱语,懂吗?”
谷星眼神微闪,心中暗松一口气,连忙老实点头,顺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生怕露出破绽。
老仵作不急着上前向那藏青官袍的男子行礼,更未第一时间进入屋内验尸,而是兜转到几名僧人身旁,低声打探死者身份与细节。
这不免令谷星心生几分好奇,她侧耳细听老仵作与僧人交谈,眼角余光却不停扫视在场众人,脑中迅速梳理着所获讯息。
原来今日来此的贵妇人,竟是当朝太后。
只因冬至将至,太后欲于长云寺举行“荐福法会”,为皇帝、皇嗣及皇族祈福。
而今日太后携礼部、枢密院、僧录司诸多官员僧侣前来长云寺,商议典礼诸事,并提前礼佛诵经,设坛施斋。
那名身披藏青官袍之人,便是此番护卫太后的都承旨——梁飞。
本该随行返回的梁飞,原已护送太后离开,却在途中忽然收到一封密报。
密报言及,方才于晚课时因病退席的僧录,竟被发现死于禅房之内。
死因不明,事关重大。
然此事若惊扰太后,恐引宫廷震动,于是梁飞即刻折返,留驻长云寺处理此案,而礼部则继续护送太后回宫。
谷星心中了然,正盘算着该如何寻个由头混进去,便见老仵作终于闭了嘴,连忙趁机问道:
“我们何时入内尸检?又为何不向那都承旨大人行礼问安?”
老仵作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凌厉地扫了她一眼,似有训斥之意。
他原本想直接呵斥,却又顾及同僚颜面,话音一顿,最终冷冷道:
“……阿亦曾言你自幼聪慧机灵,怎连这等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谷星蓦地被这熟悉的训斥语气一激,瞬间梦回教授研究室的恐怖回忆,背脊骤然挺直,老老实实挨训。
“你我皆非枢密院属员,并不需向枢密院官员行礼,也无须与其交涉。”
“此刻我等只需候场,望、闻、问、切,可懂?”
“待上官到场,方可进入禅房,正式验尸。”
谷星微微低眉,暗自思忖着自己与老仵作究竟归属于何衙门。
然而答案很快便降临了。
骤然间,众人脚步声由远及近,院内手持灯笼的影影绰绰,灯火摇曳,映得庭院光影交错。
而那紫色官袍的身影,便在光影浮动间,缓步踏入院中。
谷星目光一转,落在那人身上,待看清他的冰冷面具之时,心头一震,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一口气直接噎在了喉间。
她早该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