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口凉气,两只手在空中纠结了会儿,将春喜打横抱起,疾步往另外一边走去。
“别哭别哭,你忍一忍,我们去看大夫。你知道哪里有人少的医馆么?”
林瑜不指望她真的给出答案,只是听着哭声,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
“你治伤拿药的银子我可以多出些,但是我现在不知道去哪儿给你看伤,咱们现在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春喜哭了会儿,当真给她指了个方向。
右转进巷,左拐出来,林瑜抱着人走了两刻钟,被喊停后只看见一片湖。
“我要下来。”春喜再开口时,只有一点弱弱的哭腔。
林瑜把她轻轻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旁边,抚着胸口平复呼吸。
两人坐了会儿,春喜忽然开口,“雀儿,我很可笑是不是?一个奴婢竟然妄想攀上国公府的二爷。”
林瑜摇摇头,她喉咙快要冒烟,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忘了你不喜欢笑,但你心里一定也是瞧不起我的罢,我勾搭二爷,背叛小姐,做的都是忘恩负义的事情。”春喜不等回答,自顾自说下去。
“我们一家都是姚家的家生奴才,姚老爷升任祭酒的那年,我哥哥当他的车夫,风光无限,却因为姚祭酒得罪了人,把他抓去打了一顿,不到十天就死了。哥哥死前痛得一直在哭,说下人不是人,叫我一定要往上爬,不要再当奴才。”
她眼中有泪盈出,“我自幼跟着小姐,以为自己是个走运的。可南下路上,老爷给了我一瓶虎狼之药,说姑爷比小姐大了十岁,叫我多护着小姐。难道我真的不是人?白天晚上都得围着他们姚家人转?”
“顾云平第一次摸我的手,我以为自己终于不用再当奴才。可他说的话都是骗人的。什么山盟海誓,连狗屁都不如,是我犯了蠢,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也会有一点真心。”
“春喜——”林瑜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同事三年,她们只是可以打招呼的陌生人而已。
林瑜顿了顿,轻声道:“等你歇好了,我带你去治伤。”
春喜点点头,“雀儿,我已经十几日没有洗过身上了,你能扶着我去湖边么?我想洗把脸。”
林瑜把她抱到湖边,小心放下,正要弯腰掬水,春喜捂住自己的脸,“不要你来,你走远些,我不想叫人看到现在这副模样。”
“好。”林瑜朝外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声落水的扑通。
回身看去,春喜大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湖水当中,四目相对,春喜仿若受了什么刺激,大声喊道:“你别过来!”
林瑜只好停下,“水里很凉,你先上来罢。
春喜仿若未闻,又往前走了几步,任由湖水漫至胸口,方才回头。
“我上不去了,多谢你今日肯过来。”春喜望着林瑜,明明在笑,神情却极为哀恸。
“可是雀儿,你救的了今日的我,也救不了明日的我。我们这样的下人,自身尚且难保,又能靠什么去为旁人撑伞?”
“别傻了,你不去看一看明日,又怎么会知道呢?”
林瑜蹲身踩入湖中,慢慢朝着春喜靠近。
她也经历过不好的时候,知道那些是可以走出来的。
“你先不要死,我有三十两,把这些银子都拿给你看伤好不好?我们到了明日再说。”
天边滚过几声闷雷,天上不知几时分成了两边,远处是晴,头顶的这片天已布满层云。
豆大的雨点忽然之间落了下来,视野中盖下一层雨帘,林瑜在湖中走得更加慢了。
她不会水,因而向湖心挪动的每步都小心翼翼。
湖水没过了肋下,林瑜停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抬起眼帘,湖面竟已无有半个人影。
她环顾着四周,到处都是雨点溅起的涟漪,眼睛都要看花了,也没找见春喜的踪迹。
“姑娘!姑娘!”潇潇雨声里,不知从哪面传来的呼声。
“不要想不开!这里面去不得!”
林瑜回过头,一个婆子撑了伞在岸边,正焦急地对她招手。
她缓缓回到岸边,爬上去的时候,一柄油纸伞遮在头顶。
婆子眯起眼缝,目光在她脸上仔细扫过一回,和蔼道:“小姑娘,你是遇上了什么难处?不妨说给我老婆子听听?”
林瑜摇头,她既累又疼,不想再说一个字。
婆子在她脸上擦了擦,笑着握住她的手,“不说也罢,瞧你现在这样,也不好出去见人。我家就在附近,去把这身衣裳换了,喝杯热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