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嫽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时,已是子夜时分,守门的侍卫举着灯笼上前查验,正欲放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三殿下。”是邓嬷嬷,“皇后娘娘在凤仪宫等着您呢。”
冯嫽下意识捏紧了袖中绣着千星结的帕子,这个时辰皇后还要召见,定然是有对她而言的要事。
凤仪宫内,只点着几盏宫灯,皇后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前些日子进贡的琉璃珠,昏暗的烛光在她脸上投下的阴影,让那张依旧风华绝代的面容显得格外难以捉摸。
“儿臣参见母后。”冯嫽躬身行礼。
“起来吧。”皇后被侍女扶起,端坐了起来,“这么晚召你过来,本宫也不多说,只是想问问,你为何要选禹州?”
此话一出,便是已经知道凌久受封靖王一事,“璟”与“靖”同音不同调,她与二皇子的封号相差无几,难怪皇后会如此在意。
冯嫽直起身子,不见先前卑弱:“回母后,儿臣以为,禹州虽贫瘠,却正是儿臣为父皇分忧的好去处。”
“分忧?”琉璃珠在皇后手心转了个圈,映出她轻挑的眼尾,她轻笑一声,“本宫倒觉得,你是想分权。”
“母后说笑了,禹州盐碱淤堵,最是吃力不讨好。”
“吃力才好。”皇后支起手肘,“就像这禹州的差事,有人嫌苦,有人却当它是登云梯。”
“你说是不是,靖王殿下?”
最后四个字在舌尖转得又轻又慢,冯嫽恍若不觉,淡淡道:“母后折煞儿臣了。”
“你二哥最是心善。”皇后的护甲轻轻划过榻上雕着的凤纹,“若有人肯替他担些苦差,本宫倒不介意多养几只听话的雀儿。”
“儿臣愚钝,只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琉璃珠从榻上滚落,一路撞到冯嫽靴前半步,皇后轻笑:“忠君?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忠臣。”
“而且本宫听说,忠臣的骨头埋进禹州黑土时,连野狗都不爱啃。”
“母后教训得是。”冯嫽弯腰拾起珠子,放入侍女手中托盘,“只是琉璃若是摔碎了,怕是镶金的托子也接不住。”
“好孩子,本宫就喜欢你这点聪明劲。”她握着榻檐力道渐重,声音却愈发轻柔,“陛下为你定的镇国公府那门亲事,本宫瞧着与你甚是相配。”
冯嫽攥紧了袖中的千星结:“镇国公府世代忠良,父皇亲自择选的婚事,自然是极好的。”
“是吗?本宫记得前年西山大营哗变,国公爷可是连夜往宫里递了不少道折子。”皇后接过侍女手中的琉璃珠,继续慢悠悠的盘转。
“母后说笑了。”冯嫽并不反驳,父亲此事激进,她并无辩驳之地可言,“儿臣以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本宫就爱你这装糊涂的伶俐劲儿。”皇后染着蔻丹的食指隔空点了点冯嫽眉间,“不像老五,前日得了只冰盏非要献给本宫,也不想想,腊月天要冰盏作甚?”
“五弟纯孝。”冯嫽想起那个总是怯怯地皇子,本欲多说,最终还是止于口中。
“镇国公嫡女最爱紫阳,明儿让尚苑局送十盆紫阳去你宫里。”
冯嫽心底冷笑一声,她何时喜爱紫阳了,却还是面色如常道:“谢母后赏。”躬身时那些银线绣的星辰硌着掌心,“只是儿臣听闻紫阳最忌寒气……”
“死了再换便是。”
“总归是摆给活人看的玩意。”
言毕,冯嫽退至殿门处,忽闻身后之声:“靖王。”
她转身的刹那,恰有夜风卷起红帐,皇后半边面容浸在阴影里,像尊裂了缝的菩萨首:“禹州多瘴气,记得每日喝碗雄黄酒。”
禹州,何来瘴气?
还是身边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