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行没有回话,依旧是沉着脸,仿佛与她不熟的样子。
前些日子的患难与共如同泡影蒸发一般,在他脸上没得到丝毫体现。
与他打了这么多回交道,李玄玄总算是看明白了,也难怪从未听说过他与谁交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此人与他人最亲近的程度顶多是不至于见死不救,再想要拉近关系便属于痴心妄想了。
前几日派人给他送了乔迁的请帖也不见回音,别人都恨不能将家拉到她府上,而他不仅没有任何表示,连话也不给回一个,还真是惜字如金,一毛不拔。
想来今日这可不是什么美差,事关圣人安危,稍有差池便是掉脑袋的事,心情不好也情有可原。所以李玄玄也没把他这般恶劣的态度放在心上,她随口客套道:“杜卿辛苦了,这么晚了还让你大老远跑一趟。”
又随手将手中的茶盏递给裴知行:“是太上皇让你们来的?”
裴知行别过头,丝毫没有接过的意思。
杜德海见状赶紧笑嘻嘻地接过茶盏,仿若捧着稀世珍宝,他弓腰道:“长公主才辛苦,公主情深义重,为了圣人与太后,如此深夜还守在湖边,老夫自愧不如,太上皇体恤公主,特派臣等前来陪同。”
李玄玄点点头,既然阿耶派大理寺过来,说明他心底认同了自己的想法。
至少阿耶与那群人不一样,他是站在她与阿娘这边,那她也定不会让他失望。
想到这里,她舒了口气,心情也好了一些。
李玄玄走到方桌前坐下,道:“二位来得正好,本宫差人煮了一壶好茶,雀儿,给二位官人赐座,看茶。”
雀儿与那名小宦官又搬来两张榆木禅椅,摆在紫檀禅椅的对面。
裴知行坐在李玄玄对面,他扫了一眼忙忙碌碌煮茶的宫婢,道:“下官听说长公主今夜自主请愿在湖边诵经,以慰太后在天之灵,想不到公主竟是这样诵经的。”
杜德海闻言冷汗直冒,他拼命朝裴知行眨巴着小眼睛,嘴角微不可察的快速抽动道:“裴寂!你别不识好歹!这可是在宫里,你不会说话就给老夫闭嘴!”
李玄玄倒是对他这般无礼不以为意,她随口反驳道:“那又不是我的母亲的亡魂,我为何要给她诵经?”
裴知行一听,似乎是来了兴趣,问道:“看来长公主还知道这其中不为人知的内情?”
李玄玄摆摆手:“我只知道那绝不是我母亲的亡魂,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裴知行又问道:“长公主又是如何断定那亡魂不是窦太后?昨夜目击的人可不少。”
李玄玄蹙起眉,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直接掐断话头,转而向雀儿示意:“这是今年江南道上供的新茶顾渚紫笋,请二位品尝。”
小宦官立马翻出两只茶盏摆在杜德海和裴东面前,雀儿则为他们二位奉茶。
杜德海端起茶盏浅呷一口,赞不绝口:“原来这就是传说中一两万金的顾渚紫笋,此茶果然非比寻常,浅酌一口,便觉神清气爽,若是多来几杯,定能益寿延年啊!”
李玄玄捂嘴轻笑:“难得杜卿喜欢,明日我差人送一份到杜卿府上便是。”
杜德海激动地站起身,向李玄玄躬身道:“老夫何德何能,能蒙长公主厚爱,不胜感激!不胜感激!”
气氛融洽到二人好似是在赏月。
见李玄玄完全无视自己,裴知行正色道:“长公主,我们今夜可不是为了品茶的而来,太上皇之所以派大理寺过来,显然也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事关圣人的安危与窦太后的名声,还请长公主慎重对待!”
“既然长公主知道些什么,为何不如实告诉下官?”他咄咄逼人道:“长公主昨日并不在场,又凭何笃定湖上的亡魂不是窦太后?”
“裴······裴寂!老夫今夜忍你好久了!你好大的胆子!这里可不是大理寺,长公主也不是你的囚犯!就算是为了办案,也不能这般无礼!”杜德海指着他,手指微微颤抖,裴寂向来出言无状,皇亲国戚都是直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他指使,得赶紧与他划清界限才行。
见李玄玄虽没有搭话,但也面无愠色,杜德海才松了口气,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都怪老夫平日里管教不严,还请长公主莫要见怪。”
李玄玄吹了吹茶盏里沉浮的茶针。
“裴少卿这是怀疑我在从中作梗?”
裴知行斜睨着李玄玄胸前那根系成花结的幌金绳,道:“下官不敢,只是下官掌握的信息越多,就能越早解决这件事,于圣人,于公主,都好。”
李玄玄撇撇嘴,冠冕堂皇的说辞,还不是怕因此丢了官帽。
“裴少卿少安毋躁,过了今夜,谜团便会明了。”
李玄玄放下茶盏,眺望着湖面:“今夜,我定会将此事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