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瑺意缓缓推门入内。
“师兄。”
她将托盘里熬好的药放到觞泽近前的桌上,目光掠过修烛,不由自主又落到了觞泽肩上,也想要关切他的伤势。
感受到她的目光,觞泽捏着衣襟的手紧了紧:“有劳。”
“师兄,如此说便是见外了。你我同门情谊如同手足,何来答谢一说?”
在觞泽面前,瑺意的声音听起来远比面对秉之时温柔。她微笑着端起其中一碗汤药,轻轻放在觞泽那一侧的桌边。
觞泽正要去端药,手还没伸出衣裳却又缩了回去:
“你一路辛劳,快回屋歇息吧。”
“可你的伤……”瑺意微微抬起手,蹙眉看着他的右肩。
“无妨,有修烛在。”
觞泽不加思索回道,说完还扭头看向身旁的修烛。
前后两句谢语,听来却似有拒瑺意于千里之外之意。
从前瑺意只道觞泽虽说性子冷淡孤寡了些,却谦谨有礼。
今日从他对修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她方才知晓,处处讲礼节未必是真懂礼数,却定是情分疏远。
秉之说的不错,大师兄确实抵御不了这样的女子。不说动心与否,至少瑺意看得出,觞泽待修烛,是与身边任何一人都不同的。
此时,觞泽眼里只看得见修烛,也就不曾见到瑺意眼底的落寞。
瑺意看着他们失神了片刻,站在这温暖的屋内,她整个人却似被泼了一盆凉水,身心俱已冰冷。
她也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只好兀自转身离去。这时,她终于注意到了屋内那扇宽大无比的屏风,以及屏风另一侧的卧榻。
卧榻旁的衣架上,一件红裙还整齐地挂在那里。
面对现下所见,瑺意有些吃惊,又再次陷入了失神中。
都知觞泽身为大弟子,一向恪守门规、清心寡欲。
多年来,即便刚入门的小师妹们或是除妖途中所遇世俗女子对他表露倾慕,他都是不予理睬,有时甚至还将师妹们说教一番罚抄门规。
可眼下仅看客房内的布局瑺意也能猜出,觞泽的的确确是跟修烛同屋共眠的,如何能叫她不多想。
“你们……”
瑺意低声喃喃,像是在询问,又像是怯于问出后的自语。
“你莫要误会,修烛无自保之力,随我外出时常担惊受怕。为我能时时护她周全,防止妖类伤及她,故而才隔着这道屏风同屋而眠。”
觞泽泰然自若道出原由,坦荡到任人听了都愿相信他与修烛并无私情。
瑺意转过身来,面露难色:
“可如此……毕竟有损你二人清誉。何况师兄身为隐清门大弟子,修烛姑娘又是个闺阁女子,若传出去恐怕遭人非议。”
“我恪守门规,人言何足为惧?”
觞泽此刻倒是坦然,唯独担心师父听信谣言,“不过师父那里,还请师妹慎言。”
“师兄放心,好生歇息便是。”
瑺意不愿再与他谈论此事,看他的样子,只怕自己说得再多都是无用。她留给修烛一个满含谢意的笑容,
“有劳修烛姑娘了。”
修烛也回以她一笑,相互招呼之后,瑺意便迈出了房门。
屋内烛影成双,融融泄泄;屋外月影孤凄,形单影只。缓缓合上的屋门恰如一道森严的壁垒,将内外严丝合缝地隔绝开来。
觞泽端了药碗凑到嘴边,浓烈呛鼻的苦味熏得他不禁眉头一皱。
他忍住胃里的不适将黑乎乎的汤药一口气饮下,碗放下时,他的五官已被贯穿头脑的苦药激得皱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