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彰显诚意,他举起双手,冲她笑,扯动脸颊上僵硬的肌肉。
很假的真诚微笑。
狭而小的阴暗地牢,血腥味混着排泄物的腐烂气息,彼此都想致对方于死地的两人握手言和,食欲混着吞咽的口水声蔓延,阿蕾娜感觉自己舔了舔尖锐的犬牙,想象着撕裂对方的喉管,她知道他也正这么想……
“到了。”朔星停下脚步,顺着逐渐稀疏的树林向外看去,视野开阔起来。
月光把雪照得很白,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起伏的地平线柔和得像女人柔顺的胴体,她呵出一口热气,轻轻唤了阿蕾娜一声。
她听到跟在身后踏雪的沙沙声停了下来,一个人走到她身旁。
“就是这里了吗?”出声的人是库洛洛,他似乎是这伙人的头领,做决定的事都由他来做。
阿蕾娜动了动,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还要再向海边走,到‘a’字的凹陷处去。”
“泥火鱼…泥火鱼……至高无上的拉弗松……欺骗和背叛共存的罪恶岛屿……”
“姐姐,之前我骗了你,你会生气吗?”阿蕾娜停止了自言自语的喃喃,歪着头看向朔星的脸。
“你希望我是生气还是不生气?”朔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脸上一片平静。
答案似乎十分明了。
阿蕾娜笑了起来,女孩细细的笑音盖住了潮声,像琴弦被轻轻拨动。
笑了一会儿,她在朔星耳边说:“我都甘之如饴。”
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无所谓是正面还是负面,恨也好爱也好,只要足够深刻,我甘之如饴,不要忘记我,不要做出这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我要你永永远远记住我,永永远远忘不了我。
这是作为阿蕾娜个体的小小请求,仅作为阿蕾娜。
她会做什么反应呢?
阿蕾娜仰头去看朔星的脸,想从少女的脸上找寻一丝波动,但她现在夜色中,阿蕾娜看不真切,只有目光涂抹开一片模糊的轮廓——她的脸上什么也没有,灰与黑组成的五官平静冷漠得仿若教堂里石塑的圣像,带着独属于岩的冰冷坚硬。
又是这样的感觉。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切实感受得到属于生者滚烫炽热的温度,但却感觉无比遥远,就像这方寸之间隔了好几个星系。
“阿蕾娜。”朔星语气没有起伏,她听懂了,但什么反应都没有,“你走进了死胡同。”
好遥远。
阿蕾娜仍着头的姿势不变,她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酸了,冷僵的肌肉发出抗议。
她仰着头,像过去在圣索里尼菲斯大教堂跪坐在冰冷的石板上仰头望向垂泪的圣母像一样,面上带了悲怆的平静。
[圣母不会为你垂泪,这不过是你自恋的想法,你快死了,卡斯利纳,最后是我赢了。]
[你可以闭嘴的,格里,这里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是吗?哈哈,你可以把这当作生者的炫耀。毕竟我们曾经都想过吃掉对方,而现在,在这场生死游戏中,你彻底出局了。]
[那又怎样?你这副嘴脸可真恶心。别戳我伤口了,很疼的。]
[没办法,现在的小阿蕾娜太可爱了些,对着圣母像一副求求你垂怜我的表情让我一时间有些忍不住。]
[死变态。]
[好伤心,不过小卡斯,无神论者在将死之时也会请求神的垂怜吗?真可悲,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哪怕真的有神,祂的目光也绝不会落在你我之上。]
[……]
[与你何干。]
祂们端坐高台,祂们面带悲怆,但祂们从未走入人世间,祂们的悲怆仅因应作悲怆,这薄薄的虚假注定就像雨天水洼里飘忽的水泡一样易碎。
神从不垂怜人世间。
我是个贪心的人,姐姐。